他從未間斷地瞭解著裴雨的生活狀況,直接或者間接,嚐到了掛念的滋味。
直到他的第二個憧憬破滅,那便是裴雨結婚的時候——她嫁的是從孤兒院時起就和她認識的青梅竹馬,叫甘凌雲。
可誰曉得,裴雨婚後並不幸福,甘凌雲鬥毆入獄,她陷入獨自撫養女兒的困苦中。
金師傅沒有繼續講吓去,甘藍沉默著,又給他餵了一次水。
「但我還是覺得老天爺厚待了我,裴雨的女兒,現在就像我的親女兒一樣在照顧我。」
甘藍哽咽出聲,眼淚啪嗒啪嗒地滴落下來。
「你先前說,師父就是你的爸爸,我等了那麼久,你咋不叫啊?」
金師傅被針扎得腫脹的左手捏在床沿,掙扎地撐起身子,紅著眼睛問道。
甘藍覺得咽喉哽得痠疼難受,調整了好幾次,才抽泣著叫了聲:「爸……」
她扯了紙巾給同樣滿臉淚痕的金師傅擦拭,又聽得金師傅說:
「你沒上大學這件事,我一直覺得愧對你媽媽,所以當年才動手打你,不要記恨我。」
甘藍使勁搖頭,就著袖子往眼睛上抹。
「我不能再由著你,要給你你媽媽有個交代,所以聽話,找個靠得住的,早點兒結婚成家,不要再一個人苦了,曉得不?」
甘藍「嗯」了一聲,想了想,依舊說:「曉得了。」
病房外,甘凌雲失魂落魄地抓著頭髮坐在椅上,一旁安慰他的白芷,臉色也顯得有些勉強。
「甘叔叔,別太難過,金伯伯和甘藍的感情本來就深,加上他現在生病,甘藍肯定什麼都先順著他的意思。」
話至後半句,她已經不確定到底是在安慰誰了。
白芷是個懂事明理的人,她告訴自己不要在這種時候去計較,可理智上的通達事理,卻絲毫不能減弱她情感上的委屈和憋悶。因為甘藍的神情,一點也不像編造善意謊言時的樣子,似乎在一個根本考慮不到她白芷這個人的世界裡,而這個世界的名字,叫做服從。
她徑直走進病房,固執地把自己置於同一個場景中,在甘藍的肩上拍了拍,給她遞去幾張紙巾。
揹著將紙接過來,甘藍自擦拭了,目光始終定在膝蓋上的一點,不敢發散。
「金伯伯,你剛動完手術,別這麼容易傷感。」
白芷的聲音在身後想起,溫暖而體貼。
「還要謝謝你照顧甘藍,這麼久以來,我看在眼裡,你就跟她姐姐一樣關心她。」
金師傅在甘藍的攙扶下坐起來些,感懷地對白芷說。
白芷只是笑笑,再沒有太多言語,甘藍依舊沒有轉過身去,只從眼角偷瞟著白芷的鞋。
正巧袁隨來換班的時候,在門口撞見垂頭離開的甘凌雲,正奇怪著,誰知進了病房,又瞧見俱紅腫著雙眼的金師傅和甘藍。
「這咋回事?咋手術成功了還哭呢?咱也不至於交不起醫藥費啊。」
有他的插科打諢,氣氛便不那麼沉重,話題也都轉而圍繞在一些最近發生的趣聞上。例如某個千方百計要碰瓷的中年男人,卻遇上了車技絕頂的司機,最後落得個追著車滿大街跑的結局,腿腳倒其實比誰都利索;又比如某醫院給一個男患者查出了子宮肌瘤,醫院卻責怪病人長得太「模稜兩可」,現在兩家打官司打得難解難分。
見金師傅果然被他逗得開朗了些,袁隨開始催促甘藍回去休息。
「師姐,你那眼圈都黢黑了,眼睛紅得跟練功走火入魔了似的,快回家睡一覺吧。」
被袁隨推著調轉了一個方向,甘藍才不得不和白芷互相注視了一眼。
從正面看見甘藍憔悴的樣子,白芷不自覺地將手上抬,卻又在微微攢眉後握住收回,鬆開輕咬住的下唇,化成一句:
「聽話,回去吧。」
甘藍點點頭,低應了一聲,拖著疲累的步伐出去了。
目送甘藍走後,白芷暫時拋開了心事,和袁隨分坐病床兩側,陪金師傅談笑解悶。袁隨確如他自己所說的,是個「老頭兒樂」、「開心果」,只要有他在,就總能聽到稀奇古怪的段子。
「你和小唐,快修成正果了吧?」
一起拿著飯盒出來洗時,白芷找著話跟袁隨說。
「也…就那樣兒吧。」袁隨咧嘴笑了,虛起眼睛朝天花板瞄,「但是,我還是想等在師姐後面,不想搶在她頭裡。」
「怎麼?」白芷轉過身去擰開水龍頭,口氣似乎漫不經心,「你師姐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