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還能不能等,還能不能活到再相見的一天?
明知她活著,卻不能相見,更知她時間越來越少,一天天走向衰老死亡。此等折磨,尤倍於以為她死了的那三十年。
衝昕手握劍柄,望著老樹,竟起了殺意。
“沒……用……的……”老樹活了千年萬年,什麼沒有見過。眼前的年輕元嬰,想要透過殺滅他的方式破壞界門,也不稀奇。
“殺……了……我……,界……門……也……還……在。”他道。說罷,自淡定打起盹來。
就在衝昕幾欲絕望之時,灰灰突然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來。
“亮了!亮了!”他像打了雞血的兔子一般在地上直直的蹦跳。“契約亮了!”
衝昕幾乎不敢相信,一把揪住他頸後皮毛:“怎麼回事?”
灰灰也是一臉懵逼:“又暗了!”
此話一出,頸後皮毛險被衝昕揪爛。他忙補充道:“雖然暗了,但比起從前來,還算是亮了!”
正在此時,老樹睜開眼睛,一如既往的遲了一拍,長長的“嗯——”了一聲。
衝昕和灰灰都盯著他。
“有……人……”他道,“從……那……邊……進……入……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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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生走入昏暗的甬道; 身後響起巨巖落地的巨響; 將山谷外的紅塵與她隔絕。她的腳步頓了頓; 默然片刻; 繼續前行。
走過長長甬道; 前面又有了光亮,眼前豁然開朗。
谷外已經葉落知秋; 谷中卻因為地勢低矮,又被環山圍繞,阻擋了冷氣流; 還依然草木扶疏; 夏日還未結束。這裡鮮有人煙,竹生眼看著一隻小鹿活蹦亂跳的從她面前跑過去; 又跑回來,好奇的看了看她,一點也不懼人。
“以後,與你們作伴了。”她輕聲道,伸手去撫摸小鹿的頸子。
小鹿吃驚,蹦跳著跑掉了。跑到遠處; 又停下來看她。
在這裡; 竹生再不用擔心一連修煉多日不吃不喝會嚇到身邊的人了。她走到山谷深處; 有細窄瀑布掛壁; 水花飛濺。下有小石潭,水色青碧,澄淨如玉。
竹生在水潭旁尋到一塊平整岩石; 上有巖壁斜出,遮蔽風雨。竹生在大石上盤膝而坐,面著瀑布水潭。
這些年,她的身邊總是圍繞著許許多多的人。有些死了,有些遠了,有些離開了,但只要還有空隙,就總有新的人想往她身邊鑽。她從早到晚,從睜開眼,到閉上眼,看到的都是人。
唯獨,她最想看的那個人,卻不在了。
伯常,我不如你。竹生望著澈淨潭水,默默的想。
範伯常道此生無憾,竹生卻無法不憾。
邁過了前世的坎,卻在今生又遭遇種種不甘和不願。這白得來的一生,她縱然手握天下,也並不比前世活得更成功。因範伯常之逝,那些想忘的,壓抑的,痛恨的種種回憶,像失去了束縛一般翻湧,催得她兩鬢斑白,生命漸凋。
這正是被紅塵纏卷,染沒了心境的緣故。
為何成為了帝王,她依然沒有真正鬆快的感覺?是因為在這個世界,小九寰之外還有大九寰,王權之上還有大道。
是以,曾經是還虛境修士的蒼瞳才告訴她,斬。
是時候斬斷塵緣,專心大道了。
竹生望著水潭,一段段過往,一張張面孔,在腦海中一一走過。她想起那個懂她的人,交握的手。無論她如何不想,最終還是得放開他的手。
竹生終於閉上了眼睛,入靜修煉。
天地間的靈氣穿透面板,滲入她的身體,令她不用飲食,不用休憩。那感覺像浸在溫水裡一般舒適,又像清風拂面一般舒爽。
再睜開眼,潭邊草木枯黃,小獸競相奔走,儲蓄過冬的食物。
大石上的露水,沾髒了她的衣角。竹生望著那汙漬,使了一個“清淨訣”。
當年在煉陽峰,她翻讀嘗試過許多術法的書籍,都沒有成功過。那些術法的手印和口訣,漸漸都忘了。一直還能記得的,就只有清淨訣這最最基礎之術。
只是昔日,她身邊眾人圍繞,衣衫換下便被侍女拿去,從來也用不到這術法。如今離了紅塵,沒了侍女,這清淨訣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不由想起昔日煉陽峰半山竹舍,呱躁的女弟子應她的要求,翻著白眼給她用清淨訣清潔衣物被褥,坐在廊下甩著腳磕著瓜子看她晾曬衣衫。
這許多年過去,那姑娘現在應該已經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