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長的一陣沉默,高無庸忍不住要為自己家主子嘆息時,她開了口:“皇上的病,要緊麼?”
高無庸忙說:“舊疾再發,不是太要緊。只是,一次比一次厲害。”
她輕輕嘆了口氣:“你多勸勸皇上,少吃那些丹藥,飲食睡眠規律點,別由著性子來。”
高無庸很想說:這話得您去說,皇上是奴才我能管的麼?終究不敢,只是答應了一聲。
聽說皇后要來,楚言的態度積極了一些,著人取來一些東西,把臨水的最寬敞的一間重新佈置了一遍。
鳳攆到達棲雲閣時,楚言已帶人站在門口等候。
看見她,皇后病容的臉上露出一絲喜悅,微咳著命身邊大宮女扶起下拜請安的她:“妹妹是安靜人。我心念一動,倒累妹妹奔波一番。妹妹不惱我就好。”
楚言扶著皇后伸過來的手,與高無愚一起攙扶她下攆:“是我小性子,勞頓皇后辛苦,著實不安。”
皇后笑道:“我在宮裡憋得久了,正想出來走走。要不是守著這些規矩,真想去西山妹妹那裡。”
“等皇后身體好些,我灑水掃徑,烹茶相候。”
“我拼著規矩不要,也要去的。”相視一笑,可兩人心裡都明白——不會有那麼一天了。
讓皇后在靠著窗鋪墊得柔軟舒適的木榻上坐下,親手在身下放好幾個靠墊,從莫環手中接過一盅新榨的梨汁遞過去,楚言這才在邊上的圓凳上坐下。
享受著這冷情女子的體貼周到,皇后心中感慨莫名,越發堅定了說服她的決心。
聊了一陣。皇后沉吟著問道:“怡安,還好麼?孩子好不好帶?奶媽保姆合不合心意?那個筱毅倒是個體貼的丈夫,想來不會給她氣受,只是清苦些。她每回的信都不長,報喜不報憂,我也不知她缺什麼東西,想叫人給她送些去,又怕興師動眾,擾了他們的清靜日子。”
楚言心中感動,笑著安慰:“我一年也只能收到她兩三封信,也是報喜不報憂。想來,吃穿用度不能跟在皇后身邊時比,不過家境還算殷實,需要的東西尚不至短缺。我們雖不在身邊,還有寒水照看著,也不必太擔心。”
皇后點頭笑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倒是我自尋煩惱了。我給兩個孩子預備了些東西,妹妹方便時讓人帶給寒水,交給怡安。不過是我的一點小心意,也不必告訴她知道。”
“雖不能到跟前磕頭,能有外祖母疼愛,也是兩個孩子的福氣。”
皇后眼眶溼潤,握了握她的手,點點頭:“等妹妹見到他們,替我好好看看孩子們。”
楚言柔聲應了,卻不知自己有沒有見到他們的一天。
“皇上也掛念著怡安,只怕有人騷擾,命人暗中保護照顧,又小心地不讓他們知道。怕他們不自在,也怕妹妹多心。這麼多年,皇上的性子,妹妹自然也是知道的。人情世故上,不算機靈,對他在意的人,卻是一片實心。”皇后慢慢把話題轉到來意:“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妹妹心胸寬廣,想必能體諒皇上那點彆扭。皇上身邊從來不缺人,可他心裡卻是最孤單的。十三弟不在了,我的日子也不多了。我這一輩子,享盡了福,沒受過罪,知足無憾,只放心不下他。妹妹與我有緣,又是皇上肯交心的人,這點掛懷只好說給妹妹聽,請妹妹或者體諒我這點痴念,偶爾替我去看看他。”一番話說完,喘了好幾次,咳了好幾回,握著她的手卻不肯放開,眼中含淚,直望著她。
楚言避開她殷切的目光,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道:“能有皇后伴著,才是皇上最大的福氣。皇后且莫想那許多,好好養病才是。”
皇后苦笑地搖搖頭,心裡明白,話她聽進去了,要她這麼快回心轉意,也不可能。
“皇上,夫人回宮了。”
“當真?”胤禛一陣激動,隨即冷靜下來。她是來給皇后上香送行,不是來看他的。
但,這畢竟是這麼多年她第一次主動來到他在的地方。幻想著走到了哪裡,在做什麼,竟有些魂不守舍。
不知過了多久,“皇上,夫人在殿外求見。”
胤禛愣了一下,方才說道:“請她進來。”
不等她行禮,他已命道:“平身,看座。”
她依言坐下,靜靜地打量他。他老多了,頭髮幾乎全白,額頭嘴角刻著深深的皺紋,大約是經常皺眉,總下意識緊抿著嘴的緣故。
他默默地注視她,小心地不流露出太多眷戀。她沒怎麼變,看來,還是山裡宜人養人。
“怡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