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品度其意,必是將我當做了紅顏禍水之流,垂眸答道:“古來末世昏君,以天下為一己之私,恨不能將天下美人聚集於囊中,稍有違拗,不惜血流成河,生靈塗炭,枉自令民心不穩,朝臣心寒。南楚滅國,不在於大周南伐,而在於自身失於修持,朽木中空,方才自取滅亡。這是男昏侯咎由自取,也是大周之福,蒼天之意。”
“哦?”
唐承朔微眯著眼,似在重新打量我,並沒有繼續發問。
侍立旁邊的一位年長姬妾已笑了起來,“怪不得天重疼她,果然是個可人疼的孩子。瞧瞧,一句話沒和王爺辯,卻說了這麼一通天時人和的道理來,真是個難得的懂事孩子。”
唐承朔這才點點頭,道:“你說得也有道理。生得比旁人出挑,也不是你的錯。君在城頭樹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南楚滅國不假,說你禍國,就有些冤枉了。”
我聽這話,便知猜對了,一定有人在他眼前說了是非,也不敢再多說,垂手默立一側。
唐天祺已接著他父親的口氣說道:“可不是嗎,大哥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心中自然有數。要說我們這清姑娘嘛,不尋常那是一定的。等閒的人物,也不能讓大哥放在心上這麼久了。”
唐承朔閉了閉眼睛,嘆道:“天重那孩子,生就那等犟脾氣,若是見了喜歡的,九頭牛也拉不回來。我只不明白,你好好地藏在深宮裡,怎麼又會和皇上有了牽扯?”
他說著,半睜著眼睛,目光往我身上一掃,即便是在病中,那等凌厲鋒銳已與唐天重並無二致了。
他自然曉得我曾是唐天霄最受寵的昭儀了,只是到底沒在眾人跟前點破。
我也不明著答話,只垂頭回道:“妾身與皇上並無牽扯。至於侯爺與皇上有什麼牽扯,並非妾身所能與聞。”
唐承朔驀地坐起身來,盯住我道:“你是說,天霄早已知道天重要找的是你,有意……”
他一掌擊在榻畔案几上,已喑啞地咳嗽起來,然後兩隻手都用力按到胸前,一臉痛苦地大口喘著氣,在榻上輾轉翻滾。
身畔從唐天祺以下,包括那些侍姬們,無不驚慌起來,急急地奔走著,拿藥的拿藥,拿水的拿水,順氣的順氣,好不容易才見唐承朔安靜下來,虛弱了般倒在榻上,喃喃地念叨,“這孩子,這孩子……”
我不知道他這半嗔半怨帶了幾分疼惜的口吻,到底是責怪唐天霄,還是唐天重。若是接方才的話頭,應該指的是唐天霄,可唐天霄始終會奪權正位,正和他野心勃勃的長子針鋒相對,唐承朔自己藉著攝政之名,也獨攬大權十多年之久,又怎會真心對待年輕的嘉和帝?
周圍的人再也不敢提起話頭,只拿著大夫珍重保養的一套道理在旁邊勸慰著,唐天祺坐在榻側為唐承朔拍著腿,無奈地向我翻了翻眼睛。
唐承朔的腿一直保持著僵直的姿勢,始終沒有變過,等他發病出現異樣時,他的腿也只是微微地搐動著,顯然腿腳傷病不輕,早已不能下地行走了。
病成這樣,還能在朝中呼風喚雨,可見他在文臣武將中的威信,以及悄無聲息繼承了他的實權的康侯唐天重有著怎樣的能耐。
猶豫片刻,我在眾人的忙亂中走到唐承朔的另一側,為他拿捏捶打起雙腿。
在我還是寧府捧在掌心的大小姐時,父親逢著陰雨天便腰腿痠痛,說是陳年舊傷作祟,特地請了有著按蹺絕技的老大夫在家,每日循經走穴加以推拿按摩。我閒來沒事,也便跟在後面學著,等那老大夫告老還鄉時,我的手藝也算出了師,每每為父親按蹺,總是備受讚賞。後來入了宮,杜太后有風溼痺症,我用按蹺之術每日兩次為她調理,感覺比她每日吃藥的效果還要好些。
想這唐承朔一生在征戰殺伐中度過,年未六旬已病成這樣,大半還是一身舊傷引發。為他按蹺一時也許不會有效,但對疏通經絡、氣血周流必有益處。
唐天祺見我替他父親捶打時,大約以為我可以討好,還有些不以為然,待見我推、拿、按、捏、打俱有輕重緩急之分,漸漸面有驚訝。
唐承朔緩了過來,低頭瞧見我在服侍,皺眉問道:“你這丫頭,怎會按蹺之術?”
我照實答道:“先父也是從刀兵裡過來的武將,每每身體不適,我便和當時的名醫學會了這個,盼著舊傷發作時能為他稍減痛楚。”
“哦,你父親是誰?也是南楚的將領?”
“是,先父寧秉瑜。”
“寧秉瑜,呵,我記得他。一手銀槍,萬人難敵。算來他帶兵和我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