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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熟悉這位頭髮斑白的孫全厚,在病得昏昏迷迷的時候,怎樣有氣無力地說:“我……我的……行軍鍋!”他熟悉老孫把戰士們不小心撒在地上的小米,怎樣一粒一粒揀起來。也熟悉,一九四一年冬天,部隊住在黃河邊,沒油沒菜吃,糧食更缺;那時候,老孫光腳板踏冰雪,人推磨子磨豆腐,還養了十來條豬,為了給第一連戰士們改善伙食,有時候,老孫在推磨子中間,肚子餓身上冷,昏倒在地,可是他爬起來,頭靠牆壁緩歇一陣,又一圈一圈地推動磨子轉。這些困苦他不僅不向人敘說,還抽空兒半夜上山背炭,天明趕到集市上賣掉,賺來錢給戰士們買燈油和學習用的紙張。周大勇、王老虎他們這些人,對自己的政治委員也是十分熟悉的。他們知道他在生死節骨眼上,怎樣突然出現在陣地前沿,給了他們使不盡的精力,跟他們肩並肩擊退死亡。他們記得他怎樣讓他們這些普通的工人、農民,懂得本階級的使命,生活的道路,人生的意義;讓他們從人下人變成旋轉天地的戰士。他們也知道:政治委員低下頭走路是思索問題;跟人說話時眼睛盯著地下什麼地方是謀慮事情;而他“克”起人來,可也很有分量。

李誠一邊思量一邊說:“你們連隊有九十六個人,但是其中有很多人你們並不瞭解,並不瞭解啊!”他的口氣緩和,不像大夥想的那樣嚴重。

李江國不等別人說,就搶先說:“九十六個?嘿,我們連隊是九十七個人呀!”

李誠說:“同志,應該是九十六。”

“九十七,準沒錯。”馬長勝固執地說。

李誠問:“不是跑了一個?”

“咳,沒跑了!”李江國樂了。他想:難怪李政委板起臉,原來他不知道尹根弟並沒有跑脫。

李誠說:“那還是九十六個人。尹根弟所以開小差,就是還不知道他為什麼打仗,為誰打仗。這樣的兵,是不能充數的,同志們。”

“那就不算他吧!”王老虎慢悠悠地說。

李誠說:“不算他?這並沒有解決問題呀!我還有幾個問題咱們一塊來研究。”他問,尹根弟是哪裡人?多大年紀?什麼成分?在反動軍隊中當兵好多年?性情如何?他到第一連以後,幹部和共產黨員們對他做了什麼具體工作?……

大夥七湊八湊談了幾句。說罷,就你瞧我我瞅你,心裡不安地翻騰著。

李誠一言不發。

孫全厚一口一口地嚥唾沫。

李江國說:“班排幹部、支部委員們,誰也沒閒著。啊呀,這都是廢話!”

李誠說:“是啊,革命本來是忙事情呀!”過了一陣,他又說:“鐵打的營盤流水兵,這是對反革命隊伍說的。我們的戰士是為本階級利益戰鬥的,可是為什麼還有人開小差?這責任在我身上,也在你們身上。同志們,黨把這一支部隊交給我們,要我們把它帶好。可是我們怎樣帶領它前進呢?看看,尹根弟到你們連隊整整三天,你們對他連初步的瞭解工作也沒進行,更不要說很好地愛護人家了!”

馬全有說:“他剛來,八字沒見一撇就開小差。灰傢伙,準不是好人!”

李誠說:“你憑什麼說他不是好人?尹根弟到我們這個連隊的大家庭中來,一沒有得到共產黨員的愛護,二沒有了解革命隊伍跟反革命隊伍的不同,他不開小差才有鬼!”他站在那裡,眼睛望著左邊牆角,思想在飛轉。過會,他的眼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說:“一個連隊是一支很厲害的力量。為什麼呢?因為連隊上有共產黨的支部。可是看看你們這個連隊的堡壘——支部吧!或者你們會想:跑一個人還不是平常事,何必看的那麼嚴重?同志們,不要說跑一個人,就是我們丟掉一粒子彈,那對我們共產黨員說,都是不能原諒的。你們支部抽空開個大會,從這個問題檢查起,看你們工作還有什麼漏洞。檢查的結果,周大勇後天上午行軍中,向我彙報。對啦,我還想和你們的教導員張培商量一下,請他利用行軍中的空子,在你們營裡召開一次‘鞏固部隊漫談會’。你們在漫談會上,把從尹根弟開小差這件事上得到的經驗教訓,向大家介紹一下,免得大家再出同樣性質的漏子。”

周大勇站在一邊,臉色陰沉沉的,心裡像發了山水一樣翻騰起來。

支部委員們剛走,連部小通訊員小成閃進來。

李誠說:“小成,你脖子怎麼老是黑漆漆的?”

“政委,別看脖子看看腳。我的腳可洗得白生生的!”

李誠說:“想必是,脖子目下對革命的用處不大?”

“有那麼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