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不完的東西,說不盡的快樂。他猛地抬頭一看,前邊部隊已經伸入黑山森林裡去了。
二
戰士們經過了一夜又兩天的行軍。一天,太陽快壓山的時候,部隊在沒有人煙的森林裡宿營了。
戰士們依著一棵棵的大樹,用樹枝搭起了準備睡覺的小棚子。炊事班燒火做飯了,一股一股的煙,冒出森林伸展到天空。西邊天上的紅彩霞,把樹梢抹成了紅的。樹上有各種鳥雀叫喚,像是比賽唱歌。黃刺玫花,散放著香味。遍地都是叫不起名字的小花,有的紅豔豔,有的黃登登,有的藍燦燦,有的紅彤彤,實在是美。
溝渠裡,炮兵們在飲牲口。有的炮兵戰士脫光衣服,在溝裡的小水流裡洗澡、唱歌;有些個戰士繞樹幹追趕著鬧著玩。一個騎兵通訊員揹著手順山坡朝上走,馬跟在他後邊。他蹲下,馬就站住,他跑,馬就跟上跑。他吹起口哨,那馬的頭就一擺一擺,有節奏地踏著蹄子,像是對它的主人表演什麼。他猛地往地下一撲,說:“臥倒!”那馬也就臥倒;他的頭靠著馬頭,手還比畫著,像是對那匹精靈的馬,說什麼蠻有味道的事情。
森林中,到處是戰士們歡樂的笑聲;到處是雄壯的歌聲:
“我們是工農的子弟,我們是人民的武裝……”警衛員們,給團首長用樹枝在一棵大樹下搭起一個棚子。這棚子比戰士們的棚子闊氣多啦:三面還用被單遮著。團參謀長衛毅,盤著腿坐在團首長住的棚子裡,跟他弟弟衛剛談話。
衛毅摸摸自己的左腿,那左腿膝蓋下邊的傷口還沒痊癒。他說:“羊馬河戰鬥中我負傷以後,在醫院裡整整躺了一個月。現在總算趕上了部隊!往後,我負了傷,願意坐上擔架在前方轉,可千萬再不去醫院壓床鋪了。躺在床上老是惦記部隊,心像油煎!這一回來,碰巧趕上打仗,我可真有這份福氣!衛剛,怎麼著,你連隊工作搞得很起勁嗎?你還是冒冒騰騰地憑一股子熱情辦事?”
衛剛把手裡的一根小樹枝折來折去,賭氣地說:“我只有一股蠻勁,再沒別的能耐。工作也只能做成現在這個樣子!”
衛毅親熱地望著他的弟弟,他打心眼裡喜歡他。他覺得他太年青,得到的表揚已經太多;經不起表揚的人,並不是沒有的。他說:“只有一股蠻勁還行?聽說,你不想作政治工作而想作什麼‘單純的軍事工作’。奇怪啊!”
衛剛覺得他哥誤會了他的意思,蠻抱屈地說:“我是說,不想作指導員,想作個指揮員,比方,當個排長也行。”
衛毅說:“這想法並不壞呀,可是為什麼不想當指導員?
太麻煩,是不是?”
衛剛用樹枝在腿上輕輕地敲打著,不吱聲,像是有滿肚子牢騷似的。
衛毅從馬褡子裡抽出幾本書,說:“這幾本書,是我在山西給你買的。你再忙,學習總是不能放鬆。”
衛剛把書往胳肢窩下一夾,站起來就準備走。
衛毅問:“就走嗎?”
“我還有工作。”
“你還需要什?”
衛剛一腳踏出了棚子,說:“什麼也不需要!”
衛毅走出棚子,趕上了衛剛,跟他並肩走著。他問:“你怎麼啦?”
衛剛憋了兩三分鐘才說:“你對我的看法不全面!”
衛毅笑了,望著數不清的參天大樹,說:“衛剛,讓我怎麼說哪?戰鬥中,我看見你把戰士們帶上去了,平素看到你在工作中做出成績,我就比別人更高興。可是你為什麼做出芝麻大點的事情,就要讓人看見呢?這不好啊!看看我們的戰士,他們都是些樸實穩厚的人,完成驚天動地的業績,也不作聲。衛剛,你我不論作出多大的功績,也不需要向人顯示,因為那是我們本分以內的。”他雙臂幫在胸前,凝視著樹上歸窠的鳥雀,思量了一陣,又說:“我常想,就算我單槍匹馬消滅了上萬的敵人,立了大功。但是這比起黨教養我的苦辛來,比起共產主義事業來,又算得什麼?衛剛,你同意我的看法嗎?”
“這說法還有錯?”衛剛的聲音平和了。
衛剛邁大步走開以後,衛毅還雙手撐在腰裡,在原地站立了好一陣。他回想著他的弟弟,微微聳動肩膀,自言自語地說:“還太年青啊!”
團政治委員李誠,從下面山坡上走上來。他一走近棚子,就看見衛毅找來幾個剛從連隊上回來的參謀,彙報今天行軍中的各種情況。他想:“衛毅的腿真快!半點鐘以前我還看見他在二營,轉眼他又回到團部來了。”
李誠看見棚子很小,裡邊擠得人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