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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部分

常去拉祖莫夫斯基家的家庭教堂做彌撒。正是七月的炎熱天氣。當羅斯托夫一家在教堂前從四輪轎式馬車口下來時,已是十點鐘了。炎熱的空氣中,在小販的叫喊聲中,在身著鮮豔明亮的夏裝的人群中,在林蔭道的樹木落滿塵土的葉子上,在一營前去換防的軍隊的軍樂聲中以及他們的白色的長褲上,在馬路上轔轔的車輪聲中,在炎熱的太陽刺目的照耀下,一切都令人感到炎夏的疲倦。在城中晴朗炎熱的日子裡,對現狀滿意和不滿意的感覺顯得特別強烈。來拉祖莫夫斯基家庭教堂做禮拜的都是莫斯科的貴族,都是羅斯托夫家的熟人(許多富豪之家通常是去鄉下過夏天的,今年卻好似在等待什麼,都留在城裡)。娜塔莎陪伴著母親,跟著一個穿制服的僕人穿過人群的時候,聽見一個年輕人用過高的耳語聲談論她:

“這是羅斯托娃,就是……”

“瘦多了,可還那麼漂亮!”她聽見,或許是感覺到,人們提到庫拉金和博爾孔斯基的名字。其實,她常有這種感覺。常覺得,所有的人都在盯著她。想著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在人群中,娜塔莎內心總是很痛苦,心如死灰,穿一件鑲黑色花邊的藕合色連衣裙,儘量像一個普通女人那樣穿過人群——她越保持平靜,端莊,她內心就越痛苦和羞愧。她知道,她很美,事實上也如此。可是現在這並不能像以前那樣使她高興。相反,最近這最使她痛苦,特別是在這明朗炎熱的城市之夏。“又是一個禮拜天,又過了一星期。”她自言自語地說,她一邊回憶她在此處度過的那個禮拜日,“一切還是那種沒有生活的生活,仍是從前那種可以輕鬆度日的環境。漂亮,年輕;我知道,現在我是善良的;從前我不好,而現在我是善良的,我知道。”她想著,“可是,就這樣不為任何人白白虛度這最美好的最美好的年華。”她站在母親身旁,與站在附近的熟人互相點頭致意。娜塔莎按習慣打量女士們的裝束,指責一位站在近處的女人的tenue①和她不合禮法地把十字劃得太小,可她馬上悔恨地想到人們也在評論她,她也評論人家。忽然,聽到祈禱的聲音,她為自己的卑鄙而心驚,又為自己失去以前的純潔而恐懼。

①法語:舉止。

一位儀表端莊,衣著整潔的小老頭在唸禱文,他的溫文爾雅的神情是那樣的莊嚴,感動了禮拜者的心靈,都肅然起敬。教堂的門關上了,簾幕緩緩地放上,不知什麼地方傳來神秘的低語聲,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胸中充滿感動的淚水,一股既喜悅又苦惱的感情令她激動。

“教導我應該怎麼辦,應當如何生活,如何才能永遠痛改前非,悔過自新!……”她想。

助祭走上佈道臺,寬寬地伸出大拇指,把自己的長髮從法衣下捋出來,把十字架放在胸口,便高聲地朗誦禱文:

“讓我們向主禱告吧。”

“讓我們全體在一起,不分等級,沒有仇恨,以兄弟般的愛連結在一起——向主禱告吧。”娜塔莎想。

“為了升入天堂,為了拯救我的心靈而禱告吧!”

“為天使的世界和住在我們上方的全體神明。”娜塔莎禱告說。

當為戰士們禱告時,她記起了哥哥和傑尼索夫。當為海上和陸上的旅行者禱告時,她記起了安德烈公爵,為他祝福,請求上帝寬恕她做了對不起他的事。當為愛我們的人祈禱時,她為自己的家人為父親、母親,索尼婭而祈禱,第一次感覺到她對他們的過失是多麼大。當為恨我們的人祈禱時,她邊在心裡想出自己的敵人和仇人也為他們禱告。她把所有債主和與父親打交道的人都算作敵人,每次想到敵人和仇恨她的人時,她都想起帶給她不幸的阿納託利,雖然他不是仇恨她的人,她還是樂於把他當作敵人禱告。只有在禱告的時候,她才清晰而平靜地想起安德烈公爵和阿納託利,就像記起一般的人一樣,因為,這與她對上帝的畏懼和崇敬的感情相比,對他們的感情也就無所謂了。當為皇室和東正教最會議禱告時,她特別深深地鞠躬,畫著十字,對自己說,如果她不明白,她也不可以懷疑,仍然熱愛那有至高無上權威的東正教會議,併為它而祈禱。

讀完禱文,助祭在胸前的肩帶上畫了十字,說:

“把我們自己和我們的生命交給我主基督。”

“把我們自己交給上帝,”娜塔莎在心裡重複道,“上帝啊,我完全遵從你的意旨,”她想,“我無所求,無所希望;請教導我該如何做,怎樣運用自己的意志!請你千萬收留我,收留我吧!”娜塔莎垂下纖細的手臂,不劃十字,懷著真誠的急切心情說。彷彿等待那未知的力量馬上就接走她。把她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