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完全不會想踹眼前這個人。
大約是貪圖地板的清涼,他整個右臉頰都貼在地板上,細柔的長髮蜿蜒成一汪幽潭,隱隱還氤氳著朦朧水氣。
蘇翊晨皺了皺眉,探手去握起一綹青絲,果不其然,還是未吹的半乾。
怎麼辦?蘇翊晨就這樣握著他的頭髮苦思起來,雖然很想象電影裡演的一樣,把他抱起來送回房間但宗瑾畢竟不是女人這樣未免太奇怪,要拿條被子來讓他蓋也不是不行但放著他的溼發不管又怕他會著涼,還是應該把他叫起來吧卻又覺得捨不得……
捨不得?
像是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蘇翊晨觸電般地鬆開了原本緊握的手掌。
失去依附的長髮迴歸地心引力的懷抱,遊走過他皙白的頸項而末端垂點上他曲起的右臂;順著看去,他的右手還虛握著書卷,纖細的指尖因為微微的用力而稍泛著白。
為,什,麼,會,舍,不,得?
明明就一樣是男人。
他苦惱地瞪著那副因規律呼息而淺淺起伏的平坦胸膛。這個人只是髮質好了點、睫毛比一般人長了點、長不太出鬍子和腿毛的面板太過細緻了點。除此之外,他明明就是男人。
蘇翊晨深深深深地嘆了口氣。即便如此,還是覺得他很美麗的自己是不是哪裡有毛病?
他想起了墾丁那個晚上,和張秉升談過之後的困擾迷惑;也想起了再早一些的桌燈下,那印著清晰鑰匙痕跡的掌心。
即使只是朋友,也會有佔有慾。而我真的是喜歡你嗎?宗瑾。
或許真像秉升說的那樣,自己不過是個分不清對情人和對朋友的感情有何不同的笨蛋而已。
大概是太過長久的注視會讓睡夢中的人感到莫名的壓力,梁宗瑾不安地蜷起了身子,慢慢眨了幾次眼之後,怔忡醒來。
「你回來了。」殘留的倦意讓他慵懶得不想起身,只是從側臥翻成了正躺,然後稍稍偏過頭去看不知為何坐在他身邊的蘇翊晨。「現在幾點?」
瞄了眼腕上的手錶,岔成一百九十五度的兩根指標也讓他心裡一驚──居然、坐在這裡看了他半小時那麼久?!
「十一點半。」
「咦,那麼晚了?你剛回來?」
「……嗯。你在這裡躺多久了?頭髮也不吹乾,感冒了怎麼辦?」
「我也不曉得我什麼時候睡著的。」總覺得蘇翊晨有點口氣不善。雖然不清楚原因,但他還是勉力撐開仍然沉重的眼皮,乖覺地坐起身來。「本來是在看書,看著看著就睡著了。大概今天的游泳課太累了吧。」
「那好歹也把頭髮吹乾了再做別的事啊。」
「天氣那麼熱幹嘛要吹?」他搞不懂蘇翊晨怎麼那麼關心他的頭髮,況且他現在還是想睡得要命,實在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而且都住在一起一個多月了,你還沒發現我本來就都是放著讓它自然乾的嗎?」
即使知道梁宗瑾沒有責怪的意思,蘇翊晨仍在一愣之後自心底湧起一陣莫名的愧疚之感。
「我幫你吹吧。」
「啊?」雖然搞不懂為什麼會演變成這種結果,但蘇翊晨難得一見的強勢仍讓他不得不順從地讓他拉著站起。
迷迷糊糊的進了房間,他翻找出許久未用的吹風機交給蘇翊晨,然後便坐上床沿,任蘇翊晨的大手穿梭在他的發隙。
剛開始也許是還不太熟練,不是把吹風機靠太近就是把髮尾弄得打結,害梁宗瑾頻頻呼痛,還轉頭用哀怨的眼神問他,是不是平常對他有什麼不滿要藉此報復?
好在不久之後蘇翊晨便抓到了訣竅,轟隆作響的熱風加上力道合宜的翻弄撫觸,讓梁宗瑾舒服得又差點睡著。
「喂,醒醒。你這樣好像貓喔。」末端的發還沒吹乾,梁宗瑾卻好像在響應枕頭的召喚,上半身不住往前傾,讓他好氣又好笑的順手拉拉他的頭髮。
「真的很想睡嘛……今天少說遊了五百公尺,現在四肢無力啊。」
「游泳……」現在才意識到梁宗瑾上的是「游泳課」的蘇翊晨,突然覺得心底某個角落有什麼東西炸開了一樣,但還來不及深究,對數字的敏感讓他馬上跳到下一個問題:「遊這麼遠?」
他微微訝然,對梁宗瑾有這麼好的體力頗感吃驚。
待蘇翊晨一收吹風機,梁宗瑾立刻如獲大赦般的趴倒在床上,一張臉有半邊陷在枕頭裡,只用另一邊對著蘇翊晨說話。
「嗯,我唯一比較拿手的運動大概就只有游泳,你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