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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僅有一種說不出的痛惜之色,這樣默思了一陣之後,他俯身到芳汀的耳邊,細聲向她說話。他向她說些什麼呢?這個將死的漢子,對這已死的婦人有什麼可說的呢?這究竟是些什麼話?世上沒人聽見過他這些話。死者是否聽到了呢?有些動人的幻想也許真是最神聖的現實。毫無疑問的是,當時唯一的證人散普麗斯姆姆時常談到那天冉阿讓在芳汀耳邊說話時,她看得清清楚楚,死者的灰色嘴唇,曾微微一笑,她那雙驚魂未定的眸子,也曾略現喜色。

冉阿讓兩手捧著芳汀的頭,好象慈母對待自己的孩子那樣,把它端正安放在枕頭上,又把她襯衣的帶子結好,把她的頭髮塞進帽子。做完了這些事,他又閉上了他的眼睛。

芳汀的面龐在這裡彷彿出奇地明亮。死,便是跨進偉大光明境界的第一步。芳汀的手還垂在床沿外。冉阿讓跪在這隻手前,輕輕地拿起來,吻了一下。他立起來,轉身對著沙威:“現在,”他說,“我跟您走。”

五 合適的墳

沙威把冉阿讓送進了市監獄。馬德蘭先生被捕的訊息在濱海蒙特勒伊引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應當說,引起了一種非常的震動。不幸的是,我們無法掩飾這樣的一種情況:僅僅為了“他當過苦役犯”這句話,大家便幾乎把他完全遺棄了。他從前作的一切好事,不到兩個鐘頭,也全被遺忘了,他已只是個“苦役犯”。應當指出,當時大家還不知道在阿拉斯發生的事的詳細的經過。一整天,城裡到處都能聽到這樣的談話:“你不知道嗎?他原是個被釋放的苦役犯!”“誰呀?”“市長。”“啐!馬德蘭先生嗎?”“呀。”

“真的嗎?”“他原來不叫馬德蘭,他的真名字真難聽,白讓,博讓,佈讓。”“呀,我的天!”“他已經被捕了。”“被捕了!他暫時還在市監獄裡,不久就會被押到別處去。”“押到別處去!”“他們要把他押到別處去!他們想把他押到什麼地方去呢?”“因為他從前在一條大路上犯過一樁劫案,還得上高等法院呢。”“原來如此!我早已疑心了。這人平日太好,太完善,太信上帝了。他辭謝過十字勳章。他在路上碰見小流氓總給他們些錢。我老在想,他以前一定有些見不得人的歷史。”

尤其是在那些“客廳”裡,這類話談得特別多。

有一個訂閱《白旗報》的老太太還有這樣一種幾乎深不可測的體會。

“我並不以為可惜。這對布宛納巴的黨徒是一種教訓!”這個一度稱為馬德蘭先生的幽靈便這樣的濱海蒙特勒伊消逝了。全城中,只有三四個人還追念他。服侍過他的那老看門婆便是其中之一。

當天日落時分,這個忠誠的老婆子還坐在她的門房裡,無限悽惶。工廠停了一天工,正門閂起來了,街上行人稀少。那幢房子裡只有兩個修女,佩爾佩迪姆姆和散普麗斯姆姆還在守著芳汀的遺體。

快到馬德蘭先生平常回家的時候,這忠誠的看門婆子機械地立了起來,從抽屜裡取出馬德蘭先生的房門鑰匙,又端起他每晚用來照著上樓的燭臺,隨後她把鑰匙掛在他慣於尋取的那釘子上,燭臺放在旁邊,彷彿她在等候他那樣,她又回頭轉去,坐在她那椅子上面呆想。這可憐的好婆子並未感覺到自己做了這些事。兩個多鐘頭過後,她如夢初醒地喊道:“真的!我的慈悲上帝耶穌!我還把鑰匙掛在釘子上呢!”正在此時,門房的玻璃窗自動開了,一隻手從視窗伸進來,拿著鑰匙和燭臺,湊到另一支燃著的細燭上接了火。

守門婦人抬起眼睛,張開口,幾乎要喊了出來。她認識這隻手,這條胳膊,這件禮服的袖子。是馬德蘭先生。

過了幾秒鐘,她才說出話來。“我真嚇呆了。”她過後向人談這事的時候,老這麼說。

“我的上帝,市長先生,”她終於喊出來了,“我還以為您??”她停了口,因為這句話的後半段會損害前半段的敬意。冉阿讓對她始終是市長先生。

他替她把話說完:

“??進監牢了,”他說,我到監牢裡去過了,我折斷了視窗的鐵條,從屋頂上跳下來,又到了這裡,我現在到我屋裡去。你去把散普麗斯姆姆找來。她一定在那可憐的婦人旁邊。”

老婆子趕緊去找。他一句話也沒吩咐她,他十分明白,她保護他會比他自己保護自己更安全。別人永遠不知道他怎樣能不開正門便到了天井裡。他本來有一把開一扇小側門的鑰匙,是他隨時帶在身上的,不過他一定受過搜查,鑰匙也一定被沒收了。這一點從來沒有人想透過。他走上通到他屋子去的那道樓梯。到了上面。他把訟燭臺放在樓梯的最高一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