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強擠出個笑來,道:“鎖煙,我忽然想彈琴。”
心事滿腹欲訴無從訴,只能化為指尖柔,方能壓制洶湧而來的暗潮。
住的地方有個水榭,鎖煙便將琴搬至此處,然後默默退下。
林鸞織坐定,閉了會眼睛,再睜開,青蔥般的手指開始在烏黑的古琴上抹挑、剔劈、勾託、幽幽琴音隨風飄遠。
前奏先緩,飄渺如風中絲絮,仿若低語。若道出自己就是鍾芮曦,葉寒枝會信嗎?會承認是宋歸珣嗎?會告訴自己真相嗎?顧杞城自己都尚無把握,更何況是葉寒枝,恐怕會當自己是妖言惑眾,欲利用貴妃生事吧。
琴音婉轉低沉,漸而越行越急,帶著控訴,帶著不滿。如果葉寒枝就是宋歸珣為何不能告知自己,為何要假死,為何要讓自己飽受折磨。今生不能再有孩子,與顧杞城如同水火,頂著貴妃的空殼子慘淡度日。這般生活就是一直對自己關愛有加的表哥想要送給自己的嗎?
愛而不得,所以同入地獄嗎?
裴池初來的時候,就見林鸞織一身淡藍色織錦長裙坐在水榭之中。月色淡如水,緩緩映照在她身上,生出一圈光暈,仿若天外飛仙。
那張臉,從前的時候再熟悉不過,可是如今就這樣看著,分明是另外一個人。
林鸞織並不善琴,可是眼前的女子指若流水,揮如行雲,滿腹心事全在琴間遊走。
是誰害她傷心了,又是誰讓她眉頭緊鎖?
那樣明豔的臉上,浮動的哀傷和沉靜,彷彿帶著魔性,讓人忍不住憐惜。
同樣震驚的還有隨後而來的葉寒枝。
林鸞織忽然變臉甩袖而去,竟讓他莫名有了擔憂。這幾年從來就沒有哪個女子再讓自己的心起波瀾。
自己的心只能看著長禧宮方向,夜夜難寐,日日思盼。他內疚,他自責,可是無法向最愛的女子道出真相。
以為離開會是解脫,最起碼能讓她恨上顧杞城,可是沒想到一傷就傷得太重了。看著她在宮中蒼深憔悴,唯有一法,哪怕拼盡全力也要將她帶至自己身邊。
可是這個林鸞織是怎麼回事,不過是小曦的走卒,竟也會讓自己生了不忍。難道是愛屋及烏?
聽她琴間的哀訴,瞧她悲傷的臉孔,竟讓一向冷酷無情的自己有種手足無措。是自己之前的話太重了嗎?傷到她了嗎?她又在替誰哀傷。
正當琴聲聳入□□,戾氣忽至,似有穿透一切,不管不顧,直抵入心之際,琴絃忽然“砰”地一聲就斷了,彷彿不能承受撫琴者的悲慼。
葉寒枝下意識就想上前,沒想到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裴池初一個健步飛身而上,扶住搖搖欲墜的林鸞織,滿臉的焦急:“你怎麼了?”
☆、銷兵洗甲
林鸞織一口氣堵在胸腔,上不來也下去,一時竟被魘住一般,說不出話來。
裴池初慌得忙去掐住她的合谷穴,一邊急聲道:“林鸞織,說話。”
葉寒枝本欲離開的腳步一頓,不由自主上前幫忙。
等林鸞織回神,整個人如同散架一般,沒有半點力氣,只能靠在裴池初身上。
葉寒枝見狀,伸手欲抱起林鸞織,道:“還是先送她回屋吧,我這就遣人去叫大夫。”
沒想到裴池初冷冷地揮開他的手,自己一把抱起林鸞織,只道:“不勞駕葉閣主,煩請葉閣主帶路。”
要不是她太虛弱,現在立馬帶她離開。自己不過是晚來一回,人就成了這樣。
葉寒枝分明感受到裴池初的怒氣,可是人在自己地盤上出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當下也不多話,忙去吩咐安排。
閣中自有大夫,不過片刻,便來了人。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名喚錢青,蓄著一小撮黑鬍子,精精瘦瘦。
“錢叔,到底怎麼樣?”見錢青診了半天脈未支聲,葉寒枝忍不住問道。
錢青驚疑地看了一眼葉寒枝,方收手說道:“林姑娘身子底子本就不好,再加上憂思過慮,邪氣入侵,才會一時昏厥。多作休息,並無大礙。”
“誰讓她彈的琴?”裴池初冷著臉雖是問話,眼睛直盯著鎖煙。
鎖煙猛地跪了下來,潸然淚下:“主子說想彈琴,奴婢沒想到居然會這個樣子。”
“嘖嘖,”錢青搖了搖頭,“人有憂思,切忌彈琴,要不然只會更添愁緒。小姑娘,下次得有點眼力見。”
鎖煙拼命點點頭,“奴婢自會小心。”
“恐怕是你這惡婢恩將仇報,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