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扶著他,憂心忡忡:&ldo;主公自從出征,咳嗽愈劇,如此下去怎得了?&rdo;顧銑唇邊含笑,搖搖頭,卻伸手從書冊堆中抽出那信函,扔到火盆之中。炭火正紅,沒多久,函上的薄板就冒起了輕煙。火苗從底部舔上來,木函面上,&ldo;大司馬親啟&rdo;幾個秀致而有力的字跡漸漸被吞噬,沒在濃黑的煙火之中。皇帝醒來的時候,只覺渾身無力。眼前的燭光已不甚明亮,他卻仍覺得刺目,不由地眼睛微微眯起。他覺得榻旁有人,稍稍側頭,一個身影在淡淡的燭火光中清晰入目。姚馥之伏在案上,露著半邊睡顏,內侍石青色的衣袍在她身上顯得有些寬大。頭仍有些發沉,皇帝收回目光,片刻,支撐著起身。&ldo;陛下!&rdo;一名宮人正好端著藥碗進來,見皇帝清醒,面露喜色。馥之被聲音吵醒,睜眼抬頭,與皇帝的目光正正相遇。不等她起身檢視,外面的徐成已聞聲趕來,見皇帝坐起,欣喜不已,激動地與眾人上前叩拜:&ldo;陛下洪福!&rdo;皇帝看看他,卻問:&ldo;丞相何在?&rdo;聲音出來,猶帶著虛弱的沙啞。徐成忙道:&ldo;丞相與御史大夫等人正在前殿。&rdo;&ldo;傳。&rdo;皇帝靠在宮人疊好的軟墊上,簡短地說。徐成一怔,正想說些什麼,看到皇帝蒼白而陰沉的神色,不敢違抗,應聲下去。皇帝閉起眼睛,靠在軟墊上一動不動,任由宮人為他加上衣物。馥之立在一旁,看著宮人們忙碌,只覺進退不是。正尷尬間,忽然,她的袍角被人在後面扯了扯。馥之回頭,卻見是個少年內侍。那內侍不動聲色,朝殿外一指。馥之會意,隨他在魚貫進出的宮人們遮掩下,無聲地走了出去。殿外,徐成正在等候,與他站在一處的還有一名六旬老者,從衣飾上看,當時個的身份不低的醫官。&ldo;此乃袁醫正。&rdo;徐成對馥之道。太醫署的一些名字,馥之並不陌生。這位袁醫正,據說是太醫署最德高望重之人。&ldo;袁醫正。&rdo;馥之向袁醫正一禮。袁醫正看著她,手收在袖子裡,面無表情。自皇帝昨日清醒,就聽說了皇帝摒退太醫,只讓一名內侍看護的事。當時他就覺得荒謬不已,堂堂太醫署的上百號醫官,在皇帝眼竟不如一介內侍信得?袁醫正將馥之上下打量,只見此人相貌甚為秀美,體態可憐。再看徐成對他行禮的恭敬,袁醫正心中即刻想到了原因。&ldo;陛下欲召見丞相,請袁醫正入殿內勘察陛下病情。&rdo;徐成對袁醫正恭聲道。袁醫正頷首,目光卻仍留在馥之身上。&ldo;哼。&rdo;片刻,他瞪了馥之一眼,拂袖而去。馥之站在原地,啼笑皆非。徐成卻似無所覺,轉向馥之:&ldo;陛下如今醒轉,可還須服藥?&rdo;馥之點頭,道:&ldo;還有一服,過後便可換下。&rdo;徐成莞爾:&ldo;有勞夫人。&rdo;說罷一禮,便要轉身往殿外走去。&ldo;常侍且留步。&rdo;馥之出聲道。徐成回頭。馥之面帶憂色,猶豫片刻,向他問道:&ldo;不知鮮卑現下如何?&rdo;徐成稍稍環視周遭,低聲答道:&ldo;鮮卑來勢甚猛,陛下暈厥前,已遣騎郎將顧峻領京畿戍衛連夜趕往三百里外雉芒關禦敵。&rdo;斷韁一堆堆篝火在野地裡熊熊燃起,成千上萬地鋪攤開去,似乎能把黑夜也映作白天。軍士們圍坐在篝火旁,造飯歇息,無人喧鬧。&ldo;三日縮作兩日,這般趕路,說話也懶了。&rdo;曹讓在各處營地轉了轉,頗有感慨地對一旁的謝臻笑道。謝臻聞言莞爾。話雖如此,他這幾日跟隨著,所見所聞,顧氏治軍嚴明之名果真名不虛傳。他望向遠方,黑夜裡,什麼也看不清,心裡卻知曉再走不到百里,就能看到京城了。&ldo;待打過這次,爺爺定要睡他個三天兩夜!&rdo;這時,餘慶走過來,壓下一個哈欠,賭咒般道。曹讓轉頭看到他,訝然:&ldo;你不在將軍帳中,來此作甚?&rdo;餘慶沒好氣,哼哼道:&ldo;被支走了。&rdo;謝臻眉梢微揚,望向不遠處一個小小的營帳,只見兩名衛士立在門口,一個布衣打扮中年人正掀開帳門入內。&ldo;那是……&rdo;曹讓覺得那身影面熟,卻一時想不起來。餘慶卻看看謝臻,笑笑:&ldo;誰知道。&rdo;帳中燈火微動,映在來人面容謙恭的臉上,更顯昏黃。&ldo;見過公子。&rdo;他面色和順,向端坐案前的顧昀長揖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