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了無數紅顏的皇宮,確實是最容易產生幽靈的地方吧。但是,那個人,無論如何不該是生前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林貴妃啊!
據說鬼魂是人的怨念……傳說長據君心的林貴妃,她到底有什麼放不開的懷抱呢。會悲傷得連鬼魂都哭泣?
這是靖康元年的早春,雖然國勢危殆,人心慌忙,然而這畢竟是春天。
一陣寒風,從路邊的白楊樹梢沙沙而去,趙桓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噤。
想起那些關於林貴妃的傳說,他心裡有點恐懼,腳下不覺越來越慢。——然而,院門是就在眼前了。
從院門裡飄出來——不是有煙火之氣的爐香,而是一縷悽清的異香,淡得彷彿太息般沁進心肺。
“皇上!”
守在院門前的軍士,看見趙桓,趕緊上前行禮。
趙桓好歹是鬆了一口氣。
總算還有活人。
聞見那樣的香氣,不知道為什麼,會讓他產生裡面住著鬼魂的錯覺。
“雍親王還好吧?”
“雍親王?——”
軍士苦著臉道:“好——還好。只是——他成天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實在教人有點心頭毛毛的……皇上,小人……小人實在有點幹不了這差使了……小人寧願上前線去打仗,也比守著這麼——這麼一個活象個死人般的人強啊……怎麼看都沒一點活人氣!”他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道:“再過……再過幾個月,他沒事,小人可就得發瘋了!”
“哦?”
趙桓有點吃驚,不由遲疑地望向內殿。
內殿簷下,有一株高可丈餘的紫荊樹,正開了滿樹的珍珠般的紅花。想來這就是林貴妃自縊的那株紫荊樹吧?
他和二皇叔趙蘇並不相近,甚至沒有見過面。只是間接地從旁人的嘴裡,聽到過一些傳聞。
這位年紀不過二十左右的皇叔,真的是別人所說的妖怪嗎?——聽到這監視他計程車兵的訴苦,似乎他還有點鬼氣呢。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這激發起了趙桓的好奇心。
他毫不猶豫地朝內殿走去。
庭院裡的景色如果用荒涼形容的話,那內殿裡的氣氛,就該是寂寞吧。
踏上白石臺階,真的感覺不到裡面有任何活人居住的跡象。
檀木的門上交叉貼著林靈素的符咒——還有一個年老計程車兵持刀守在門邊。看見皇上親臨,他遲疑著,還是在趙桓身後馮浩的示意下撕下了符咒。
走進安靜的殿裡——撩開裡屋的簾子前,趙桓的心裡不由碰地一跳!
他實在怕見到的會是一具屍體。
還好,——不是。——聞聲轉過來的是個好端端的活人。——這就是雍親王趙蘇嗎?
或許是經年不見陽光的關係,他的臉看上去異常蒼白。漆黑的頭髮散在白色的衣服上,象是飄渺繁多的煙霧一樣。從他身上發出,那傳說中的香氣,一陣一陣地緩緩湧進趙桓心裡。
不是知道是不是命運曲折的關係,他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大一點。但是,看著趙桓的時候,他的眼睛裡卻沒有一點怨恨,——只有溫柔的寂寞和悲傷。他看上去彷彿不是這世間的人。那樣的寂寞也不是這塵世間的寂寞,悲傷也彷彿不屬於這塵世間的悲傷。
趙桓心裡輕輕一動,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異樣感覺。但是他捕捉不住,只得問道:“你就是——二皇叔麼?”
“你是——”
趙蘇聲音清冷得象水聲。但是有點輕微的滯澀和沙啞。他也不識得趙桓。
“這就是本朝新君!”
馮浩在背後大聲說明。
“哦?原來如此。‘山中不知年月’,誰知日月換新天?——……”
趙蘇淡淡地笑了。趙桓覺得,他笑起來象是高山的冰雪上,日光淺淡的光影。融化不了的冰雪,心裡還是寂寞。
“雍王爺,休得無禮!請王爺參拜新君罷!”
趙蘇沒有理會馮浩的叫囂,只是看著趙桓問:“不知皇上駕到,有何旨意?”
不會是要殺掉自己這隻“妖狐”吧。然而人生無趣,朝露何憂?——覺得這世界再無牽掛,趙蘇並不怕死。也不是不怕,他就是沒辦法讓自己對死亡感到恐懼。
“雍王爺——”
“好了,好了!”
趙桓並不介意趙蘇的無禮,他甚至覺得——就是要這樣高傲與淡漠才適合這個彷彿冰雪一樣的皇叔。為自己這樣的念頭感到吃驚,趙桓想起了今天的來意。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