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舜英有了官身,她不能似原來那樣輕慢,曾氏死了頂頭的婆婆,又想跳出來興風作浪,萬不能叫她捏著把柄,買院子的時候還帶了一個曾氏的人去,看著交割了房款,後頭的修葺卻是黃氏派了人去的。她原是想著這屋子不差什麼,便不修也是能住人的,紀懷信問得一聲可有粉過院牆,黃氏心裡立時不樂起來,這口氣忍著撒不出,倒想著那師婆說的話來,這兩個都是有來歷的,可恨沒打聽出那活土匪是個什麼來歷。置了宅子還有諸多雜事要她料理,一樣樣的回上來等她吩咐,黃氏原來不過不耐煩,等到問新屋子裡可要種些什麼,她忽的想起師婆給她的娃娃來。這個聯體的木偶人,做得新人模樣,便是黃氏專為著等明沅過了門用的,那時候且還不知她有來歷,做這個不過是恨屋及烏,想著若是她進了門,紀舜英有個什麼,那就是她剋夫。這些個東西,黃氏也有耳聞,埋得久些,日子長了才能成氣侯,這木雕的小人,是師婆做過法的。先把生辰八字寫在黃紙上,經念燒化,拿這灰這雕了漆,刷了第一層,一共九道漆,上一道念一回咒。師婆說的活靈活現,只要埋在地裡,等著兩人在一塊時,就能發動,黃氏不信也信了,到這時候再也不疑其它,又是銀子金子的撒出去。把這對木偶翻出來,指使了嬤嬤,說要種蘭糙,叫人挖開坑,再叫人歇下用飯,悄摸擺上去,填上一層土。屋子是好的傢俱是全的,進去還能折騰什麼,往後成婚得在紀家,可也得跟著去料理紀舜英的衣食,到時候那蘭糙跟木盒子長在一塊,神不知鬼不覺。可她再沒想到,紀舜英會為著明沅挖了蘭糙種茉莉。紀舜英起出這東西來,倒還安穩著當差,他的差事是修國史,也不是叫他來寫來編,只把前幾卷看看可有錯漏處,跟著抄抄書而已,日子過的很是清閒。這日下了差,往十方街逛了一圈兒回家,換下官服,穿上常服回紀家去,進門先是給曾氏請安,還給她帶了羅漢蘇,曾氏看著他便笑,問得會子話,聽見紀舜英話裡都是些老大人,說對他頗為照顧。年紀大的讀書人,看著個年輕上進勤奮的,怎麼不喜歡,他這點子年紀,且還有得好熬,同僚間不眭,也惹不到紀舜英身上去。曾氏聽著點一回頭,轉臉就叫廚房加菜,又道:&ldo;趕緊看看你母親去,她這一向身子不好。&rdo;一家子初時都當黃氏是裝病的,等她病久了,又都認作她身子確是不好,自打老太太走了,一年倒要吃半年藥。紀舜英應得一聲,往黃氏房裡去了,若是平日裡,黃氏身邊的嬤嬤定要回說黃氏歇著,沒力氣見他,可因著東西才埋下去,她也心虛,黃氏也想看看這東西有沒有派上用場,反把他請了進去。又是上湯又是上點心,這暑天吃的是綠豆湯,端上來裡頭還擱了冰,小小几顆冰珠子,在湯碗裡晃晃蕩蕩的,一口含了滿嘴涼意。黃氏靠著榻,做個虛弱模樣出來,看著紀舜英喝湯吃點心,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回,見他面色如常,心裡鬆一口氣兒,看來確得等到那活土匪進了門,這東西才能靈驗。嘴上又問他些吃住如何,當差辛不辛苦的話:&ldo;你也別常在外頭住,若是差事清閒便回家來,你的屋子,也是日日都掃塵的。&rdo;紀舜英彎一彎嘴角,笑了,手裡還握著湯匙,喝了最後一口綠豆湯,把瓷碗輕輕一擱,擺到桌上:&ldo;還沒多謝母親替我安排這些瑣碎事。&rdo;黃氏扯著臉皮一笑:&ldo;這孩子,說這些也太外道了,你在外頭住著,不比家裡頭舒服,再不辦好了,我怎麼安心。&rdo;紀舜英還只笑:&ldo;屋子各種都很好,長福叔還買了些茉莉花種到窗臺下。&rdo;一面說一面看了黃氏一眼。黃氏臉上驟然變色,原來就是黃臉盤了,這會兒煞白,頓得一會兒抖著聲兒道:&ldo;倒不知道你喜歡這花兒,陳管事還說院子裡種著好蘭糙,我特意不叫人挖了,早知道就先替你種好了。&rdo;她看著紀舜英,心裡驚疑不定,他是知道了?還是不知道?那地方該挖得很深,便是再把上頭的花葉拔了,也不該看見裡頭的東西,肚裡安慰自己,可看紀舜英的眼色到底不同,身邊侍候的嬤嬤也是臉色發白,主僕兩個對視一眼,恨不得去起開看看,東西還在不在。紀舜英也不多說話,說得這一句,就退了出去,黃氏捂著心口,手一伸,嬤嬤趕緊過來握住她的手:&ldo;太太,太太別急,我看少爺的臉色,定是不知道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