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沅身後墊著腰枕睡得正沉,聽見這麼一句,一個激靈醒了過來,丫頭惶惶然,又不敢掀了簾子去看,等外頭鏢師應上一聲,對方這才下得馬來。明沅鬆一口氣,只當是陸允武的兵丁來了,紀舜英一看,卻是王府服色,問明瞭來路,確是蜀王府的人,王府之中配兵丁五千,蜀王若不是靠著這五千人,且還逃不出去。自來不曾有過來往,竟巴巴的來接,明沅這才知道蜀王府裡爭鬥多盛,扶了丫頭的手,拿袖子掩了半邊臉兒,往外頭一看,人不算多,騎著馬來,約摸五六個。既是來接的,再沒有拒了的道理,紀舜英謝了一回,跟著馬往蓉城去,到官道上了,這才看見陸允武派來的人,兩邊一打照面,各自知道何事,陸允武派來的總長打了兩句哈哈:&ldo;千戶大人設宴等著。&rdo;來接的原就想把人一氣兒接到王府裡去,怎麼肯叫人截糊,還是紀舜英道:&ldo;車舟勞頓,自家親戚且還罷了,登門作客不成體統。&rdo;見他實不肯去,這才作罷,由著陸允武把人接走了。☆、 黃銅鍋子隔得兩年多,明沅又見著了明洛,總長帶著紀舜英一行人直往陸府去,車轍碾了青磚地,進得城中走到街市上,還不曾掀了簾兒看看外頭如何,采苓就先掩著鼻子打了個噴嚏,車簾兒一動,外頭的辛辣味兒就直衝鼻。明沅掀了簾兒往外看,門樓鋪子一間挨著一間,大鍋裡飄著紅油花,開著格扇的窗子掛著一排臘ròu,采菽奇道:&ldo;這都過了年多少日子了,怎的還有這許多臘ròu。&rdo;風雞風鴨子臘ròu臘腸,都是正月裡吃的。連那臘ròu看著都比尋常的要紅得多,連著切白ròu,沾的都是紅油醬,光是看就叫這幾個丫頭咋舌頭:&ldo;光看著都叫人冒汗了。&rdo;這一路吃食都是自備,驛站裡吃著的麵條魚也沒見著紅辣,怕是知道京裡來的官人吃不慣這辣口的,這才沒擺辣子,可這麼一看,還非得尋個廚子了。來的時候倒是想找一個,可急著找沒找著可心的,有手藝的到哪兒都不缺飯吃,何必非得背井離鄉?連著長福嬸長福叔兩個都因著年歲大了,留在金陵守房子,只往明沅跟前說項,把兒子兒媳婦給帶上。紀長福是紀老太太給的人,打小就侍候著紀舜英在錫州讀書,情份不同,長福嬸一張口,明沅就應了下來,老兩口打了包票,兒子媳婦旁的縱不會做,打雜做飯總是成的。一路上倒也周到,三十來歲的漢子,跑前跑後極是殷勤。城裡確是熱鬧,一段路行行停停,倒也無人敢攔了兵丁的去路,只實在熱鬧,腿腳伸不開,明沅坐在車裡,紀滿壽就往後頭來,在車邊道一聲:&ldo;夫人,前頭得換轎子。&rdo;趕緊把幃帽兒戴起來,從頭頂遮到腰下,由丫頭扶著下了車,忍冬翦秋兩個嘖嘖稱奇,哪有這樣一層層往下的,那總長道:&ldo;走大路都繞上許久,抬了轎子走這石階且還快著些。&rdo;轎伕抬了明沅,後頭跟著丫頭,紀舜英也下得馬來,這樣行起來倒快,沒一會兒就到了車官街,陸府大門口。明沅扶著紀舜英的手下轎,頭一抬就見著門口等著的明洛,她穿了身大紅的團金萬朵葵金襖兒,底下是織金的裙子,見著明沅才要邁腳過來,叫個矮胖糰子抱住了腿兒,明洛一把抱了他,指著明沅:&ldo;趕緊的,叫六姨。&rdo;除了一管聲音還是原來,眉目還是,神色全然不同,嘴巴一翹就是笑,拉了明沅的手嘖嘖作聲:&ldo;不細看,我還真認不出你來了。&rdo;明洛走的時候,明沅還是未出閣的閨女,這番再見已作人婦,眉目情態怎會相同,她拿眼兒往明沅腰上一圈,見她腰身也軟了步子也開了,抿了嘴兒笑:&ldo;我家那個這會兒還當差,沒想著你們這樣早到,接了信就叫人在官道上守著,就等著你們呢。&rdo;說話間瞧見了紀舜英,才剛看他替明沅搭手就知道夫妻兩個恩愛,笑晏晏道:&ldo;這會子可好,原來我要叫紀表哥,如今可得叫六妹夫了。&rdo;別個還沒說話,自家先哧哧笑起來,連帶著胖娃娃也跟著她笑,明沅一伸手,點了孩子的鼻頭:&ldo;這是誰呀?&rdo;跟個孩子說話,不免就軟了聲音,紀舜英就在一旁看她,那娃娃胖乎乎的,手伸出來給明沅握,小小一個巴掌帶著五個ròu渦渦,奶聲奶氣的喊了一聲&ldo;六姨&rdo;。喊得明沅笑開了,伸手就要抱他,明洛趕緊推讓:&ldo;你哪裡抱得動他,他就是個小豬玀。&rdo;說著顛一顛兒子,明沅還伸了手,明洛只好把兒子遞過去,一面給她一面道:&ldo;仔細仔細,他可沉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