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聽進去,只叫說:“我才剛看見林姑娘了麼,還有雪雁呢,怎麼說沒有。你們這都是做什麼玩呢?”
薛寶釵的心登時從天上落到谷底,聰慧如她,不用旁人細說就能猜出這件事的始末,必定是有人哄騙寶玉,說今天娶的不是自己,而是黛玉。
指鹿為馬,一場騙局,眾人心知肚明,只瞞著局內的幾個人。
她只覺得手足俱冷,洞房花燭之夜,本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候,她的夫君,卻在喊著另一個女孩的名字,在質問眾人,為什麼娶的不是他心尖上的人,這令滿腔歡喜的自己情何以堪?
但再難受,她終究還是冷靜下來,寶玉想娶黛玉又如何?拜了堂,一切都已成定局,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只要自己肯用心,即便是個石頭,揣在懷裡也能捂熱了。況且寶玉是她心心念唸的人兒,暫時吃點苦又何妨?時日久了,等寶玉知道自己的好處,一定會迴轉心意的。
這般想著,她便將手掐進掌心裡,臉上依舊恬靜溫婉,帶著幾絲羞澀,與尋常的新嫁娘一般無二,讓滿屋子的人都敬服不已。
後來,鳳姐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連連相勸,寶玉雖然沒聽進去,但因為長輩都在,心裡有些畏懼,只得沉默下來。
待到眾人散了,丫鬟上來伺候,又點了安息香,寶玉便昏沉睡去。寶釵只得也卸了妝,和衣與寶玉一同歇下。
第二日鬱郁睜開眼,寶玉還未醒,襲人卻走進來獻殷勤,小心伺候,又謙卑地說了些“以後全靠二奶奶照顧”的話兒。
看著寶玉身邊最受寵的大丫鬟在自己面前卑顏屈膝、小心討好,薛寶釵心裡略好受了一些,大局已定,從今日開始,自己便是賈府堂堂正正的二少奶奶,沒有人能奪自己的權勢地位,就算是黛玉,也不能夠。
待寶玉醒了,看見寶釵很是吃驚,寶釵倒是大大方方朝他笑了笑,襲人忙上來給寶玉更衣,勸解了幾句,又說老爺有命,讓他與寶釵一同到宗祠祭祖。
寶玉雖然仍舊念著黛玉,但因素日裡最懼賈政,哪裡敢違逆,急忙換了衣服,與寶釵一起出了門。
等全了禮儀,寶玉有些乏了,寶釵只得帶著眾人,將他送回新房歇息,自己再行至上房,與賈家的族人見禮認親。
途中,她故意喚過襲人,笑吟吟地道:“有好些天沒見林妹妹了,也不知她今天來沒來,不如你到瀟湘館看看,若她來了就罷了,若是沒來,就請一請她罷。”
她素知道,黛玉心眼有些小,加上一向只以寶玉為重,知道寶玉與自己成婚,一定會難受得痛徹心扉。
但那不夠,她要黛玉在眾目睽睽之下,聽見別人喊自己寶二奶奶,她要黛玉清清楚楚看明白,誰是真正的失意者。
洞房花燭之夜所受的痛苦,她要在黛玉身上找回來。
襲人不知她的心思,只想著要討她歡心,聽了她的話,喜滋滋地去了。
進了上房,寶釵溫婉含笑,長袖善舞,很快博得賈府族人的交口稱讚。
這時襲人回來,悻悻地道:“林姑娘不願意過來,說她不舒服呢。”
寶釵心中的算計落空,不由又氣又恨。
可巧這時鳳姐走過來拉著她,笑眯眯地道:“老太太你瞧,我幫寶兄弟找的媳婦多好,長得好,脾氣好,才情也好,等將來寶兄弟考了官,寶玉媳婦出去應酬,必定在官夫人中拔得頭籌。”
賈母樂得哈哈大笑,寶釵卻嘆了一口氣,故意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道:“鳳姐姐如此誇讚,我實在當不起,我若真是個好的,今天見禮林妹妹、四妹妹就不會不來了。”
她這話卻是以退為進,明著是自嘲自己不好,實際的意圖,卻不言可知。
眾人聽了這話,本是和樂融融的場面登時冷了下來,有幾個悄悄交頭接耳,議論起黛玉、惜春的不是。
賈母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沒有說話,探春見場面不像話,只得打圓場道:“這就是二嫂多心了,闔府皆知,林姐姐和四妹妹素來愛靜,何況如今天氣有些冷,林姐姐身體不舒服,來不了情有可原,等林姐姐身體好了,我一定讓她邀上四妹妹,一起到新房道賀見禮。”
薛寶釵本還有滿肚子的話,但因探春這麼一出頭,竟都說不出了,只得尷尬笑道:“原來林妹妹不舒服,待會兒我一定要瞧瞧。”說著又喚過襲人,讓她準備些補品給黛玉送去。
眾人聽了,都重新稱讚起寶釵,說她關心親眷,穩重大方,寶釵春風得意地應對著,心裡卻對探春也生出了恨意。
006 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