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心牆
婉貞再次醒來的時候,卻已經是一天以後了。
彷彿把之前失去的睡眠一次性全都補了回來,她的精神極好,坐在床上,呆呆地望著床幃,腦子裡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有想。
雙手無意識地撫摸著腹部,她只覺得奇妙和可笑。她與載濤成婚多年,卻一直一無所出,後來載濤遣散了家中妻妾,只剩下她一人,更是將傳宗接代的重任全都壓在她身上。幾年來,載濤從未對此說過些什麼,然而她卻能感受到來自其他人的壓力。人言可畏,貴族的圈子裡對她這個“不能生育”的女人早就有了閒言碎語,她裝作聽不到,心中卻無法抑制地產生了一股焦慮。
她深知在中國人的傳統觀念中,生兒育女、傳宗接代的重要性,尤其是載濤這種情形,他本就是過繼過來給老鍾郡王繼承香火的,難不成他的下一代還要重複他的老路過繼別人家的孩子嗎?
她是真心實意想要為他生下一兒半女的,可幾年了,暗地裡嘗試了無數種方法卻總也不見效,幾乎就要令她以為是他或她的身體有問題了正暗自焦慮,不知在這樣一個醫療手段落後的時代該怎樣來檢查身體上的缺陷呢,卻沒想到竟然已經懷上了。
然而懷孕的代價卻是永遠地失去了載濤。難道這就是老天爺的安排?因為有了孩子所以一定要失去父親?或者是因為失去了他所以用孩子來補償?
無論是哪個答案其實都非她所願啊如果可能的話,她情願一輩子都不要孩子,就算被世俗職責,就算被迫與他人共享丈夫,也不想失去了他啊
眼淚不自覺地又流了下來,靜靜流過臉頰,滴落在胸前。
菊月推門進來,看見的就是這一幕。面色蒼白的虛弱女子流著淚,靠坐在床頭,愣愣出神著,似乎魂魄已經飛出了這個房間,飛到不知名的地方。
暗地裡嘆了口氣,她強壓下心中的酸澀,勉強擠出一抹笑容,說道:“福晉,該吃藥了。”
這是太醫精心為她調配出來的藥物,寧神安胎。太醫說了,其實她的身體上並無大礙,只是心神上受創太大,情緒不穩,以至哀極傷心。
緩緩地轉頭看了看菊月,她現在彷彿什麼都慢了半拍似的,輕輕問道:“菊月,爺的葬禮……已經辦過了嗎?”
菊月為難地看了看她。皇帝臨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絕對不能說些悲傷的話題來加重她的病情,可她如今主動問到了,該不該說?
看著婉貞看似無神卻其實心碎若死的眼神,她的心中一陣絞痛,眼眶瞬間溼潤了,哽咽著說道:“不……還沒有,福晉。皇上和五爺、六爺是不會在您不在的時候為爺舉殯的。”
她靜靜地聽著,回想起昨天他們三個守在她身邊的情形,頓時似乎恢復了一點精神,嘴角露出一個幾乎不可見的微薄的笑容,嘆息著說道:“那就好……”
菊月將藥碗遞到她的嘴邊,輕聲道:“福晉,趁熱喝藥吧。”
她順從地接過來,一言不發地將藥水全數喝完,然後推開了菊月遞過來的蜜餞。
她現在需要這滿嘴的苦澀來提醒她活著的事實,否則沒有感覺、沒有思維的她不知道現在身處在哪個世界。
有時候她甚至會想,若是能夠跟載濤身在同一個世界該多好?不管是人間還是地府、現世還是來世,為什麼他會去了另外一個不同的世界呢?或者,她根本就是在做夢,其實他就在她的身邊?
恍恍惚惚中,只聽菊月的聲音在一旁說著:“參見五福晉,五福晉吉祥。”
她沒有轉頭,覺得整個世界都是飄飄忽忽的,那麼的不真實,不想去聽,不願去看。
幼蘭緊皺著眉頭,看著一動不動的婉貞,對菊月說道:“七福晉一直就是這個樣子嗎?有沒有吃藥?”
菊月流著淚,答道:“回五福晉的話,主子自從醒了之後就是這麼恍恍惚惚的,跟她說話雖然也會回答,卻總覺著……不過藥倒是都吃了。”
幼蘭深深嘆了口氣,抬腳走到床前,輕輕地坐下,看著婉貞說道:“婉貞,可感覺好些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婉貞看了看她,淡淡地笑了笑,說道:“還好,五嫂。”
幼蘭的心底一沉。
看她口齒清晰、神清志明的模樣,本該令人放心的,可在她面上卻看不到一絲生氣,就像是個萬念俱休的人,又像是遊離在世界之外,似乎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什麼能令她掛念了,隨時都會飄然離去一樣。
下意識地抓住了她的手,彷彿這樣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