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不猜測，魏郯果真是惹惱了麼？心裡一個聲音道，他惱又如何，誰讓他那話來試探？可另一個聲音卻道，或許他真是委屈了？什麼委屈不委屈，又不是孩子。我有些煩亂，晚膳吃了兩口，就心不在焉地把箸放下。我走出庭院，落日掛在天邊，雲彩紫灰，顏色交雜不明。晚風陣陣，地上秋糙抖動，怎麼看都有些蕭瑟的意味。&ldo;夫人怎在此？&rdo;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回頭，卻是許姬。她微笑著走過來，向我一禮：&ldo;聞得大公子不在，妾無事，便想問夫人，今夜還織布麼？&rdo;我這才想起來我是有事可做的。&ldo;織。&rdo;我微笑，一口應承，&ldo;當然要織。&rdo;夜裡的庭院很安靜，除了織機的&ldo;吱吱&rdo;聲，就是窗外的夜鶯囀囀。&ldo;夫人這織法不對，容易起結。&rdo;我正做著活，許姬在一旁指點道，&ldo;妾來給夫人師範。&rdo;我答應，讓出位來，看許姬接過我的梭子，在經緯間熟稔地穿cha。看著看著，我不禁又抬頭望向門外。月亮已經快到中天了，宴飲還沒完麼？&ldo;夫人在等大公子？&rdo;我回神，許姬停了下來，看著我。我訕訕，莞爾：&ldo;姬怎知？&rdo;&ldo;妾怎會不知？&rdo;許姬聲音輕柔，道，&ldo;妾從前也這樣，總往門外望。&rdo;&ldo;哦？&rdo;我知道她是在說魏昭。許姬笑笑，望向門外，似思憶又似意味深長：&ldo;可總望不到，妾的心思便淡了。&rdo;我覺得她話裡有話，正胡思亂想，忽然，阿元從外面進來：&ldo;夫人，大公子回來了。&rdo;&ldo;哦？&rdo;我的心一鬆，恍然轉暗為明。許姬看著阿元，臉上的詫色一閃而過。而後，她看向我，笑笑：&ldo;大公子既已歸來，妾先行告退。&rdo;說罷，起身向我一禮。我出了吳夫人的院子，直奔住所。才出院門，一名叫王暉的從人迎面而來。&ldo;夫人，&rdo;他一禮，道，&ldo;大公子醉了，已經回房。&rdo;我頷首，繼續向前。不料，還沒進自己的院子，我遇到了管事。&ldo;夫人。&rdo;他向我一禮，表情有些為難，道，&ldo;大公子從宴上帶回了幾位美人，他如今醉了，夫人看……&rdo;我愣了一下，順著他的示意看去。只見他身後兩丈遠，五個十六七歲的妙齡女子立在廊下，皆面容嬌美。許是見管事對我的態度，女子們眸光相顧，片刻，上前來向我行禮，鶯鶯燕燕的語聲落了一地：&ldo;拜見夫人。&rdo; ☆、洛陽（下）我看著那些女子，沒有說話，只覺頭頂被冷水潑下。&ldo;夫人？&rdo;管事探詢地看我。&ldo;從前宅中來了新人，安置何處？&rdo;我問。管事道：&ldo;從前主公在洛陽時，吳夫人主事，新來婢子若未分撥，安置在北院廂房；姬妾，則另擇空餘院落。&rdo;原來如此。這些女子既然是送來的，又不曾得魏郯吩咐，自然按奴婢處置。不過這些女子一個個打扮得嬌滴滴，顯然就不是為了來做奴婢的。管事若將她們分去北院，怕得罪了她們；按姬妾對待，又怕得罪我。我原本不快，此時卻心思一轉。&ldo;若有大些的空餘院落，便且安置。&rdo;我對管事說，賢良地微笑。管事應下，令人引諸女子下去。阿元推開房門，一陣淡淡的酒氣迎面而來。&ldo;去取些解酒湯。&rdo;我對阿元說。阿元應一聲，走開。我進門，將門闔上。內室的臥榻上，魏郯仰面躺著，一動不動，身上還穿著外袍。對著個睡得像死豬的人，我一肚子氣也沒地方發洩。這人是故意的麼？想報復我，讓我有話罵不出來，還是考驗我是否賢惠？我深深呼吸，讓心情平復一些。我當然賢惠。我偏不氣，我才不會為了幾個女子擺出爭風之態。我不但不鬧，我還把那些女子好吃好喝養著，每日諂媚地問魏郯，夫君今夜宿在何處，妾見西院崔姬可憐無雙，可堪幸御……心裡想著，忽而鬥志滿滿。就是這樣。我再深深呼吸，捏捏拳頭。可轉過頭，我嚇了一跳。魏郯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正在榻上盯著我看。&ldo;夫人獨處之時，亦有千般神態。&rdo;魏郯微笑，目光清醒而玩味。阿元端來解酒湯的時候，看到坐在榻上喝茶的魏郯，愣了一下。&ldo;放在案上。&rdo;我說。阿元應聲，把湯端上前來，退出去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