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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又如錦營獻笑,花陣圖歡,露水分司,身到偶然留影,風雲隨例,顏開那惜纏頭,旅館長途,堪消寂寞,花前月下,亦助襟懷,雖市門之遊,豪客不廢,然女閭之遺,正人恥言,不得不謂之邪色;至如上蒸下報,同人道於獸禽,鑽穴逾牆,役心機於鬼蜮,偷暫時之歡樂,為萬世之罪人,明有人誅,幽蒙鬼責,這謂之亂色。

又有一種不是正色,不是傍色,雖然比不得亂色,卻又比不得邪色。填塞了虛空圈套,汙穢卻清淨門風,慘同神面刮金,惡勝佛頭澆糞,遠則地府填單,近則陽間業報。奉勸世人,切須謹慎!正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休把淫心雜道心。

說這本朝宣德年間,江西臨江府新淦縣,有個監生,姓赫名應祥,字大卿,為人風流俊美,落拓不羈,專好的是聲色二事。遇著花街柳巷,舞榭歌臺,便流留不捨,就當做家裡一般,把老大一個家業,也弄去了十之三四。渾家陸氏,見他恁般花費,苦口諫勸。赫大卿到道老婆不賢,時常反目。因這上,陸氏立誓不管,領著三歲一個孩子喜兒,自在一間淨室裡持齋唸佛,由他放蕩。一日,正值清明佳節,赫大卿穿著一身華麗衣服,獨自一個到郊外踏青遊玩。有宋張詠詩為證:春遊千萬家,美人顏如花。三三兩兩映花立,飄飄似欲乘煙霞。

赫大卿只揀婦女叢聚之處,或前或後,往來搖擺,賣弄風流,希圖要逢著個有緣分的佳人。不想一無所遇,好不敗興。自覺無聊,走向一個酒館中,沽飲三杯。上了酒樓,揀沿街一副座頭坐下。酒保送上酒餚,自斟自飲,倚窗觀看遊人。不覺三杯兩盞,吃勾半酣,起身下樓,算還酒錢,離了酒館,一步步任意走去。此時已是未牌時分。行不多時,漸漸酒湧上來,口乾舌燥,思量得盞茶來解渴便好。正無處求覓,忽抬頭見前面林子中,幡影搖曳,磬韻悠揚,料道是個僧寮道院,心中歡喜,即忙趨向前去。抹過林子,顯出一個大閹院來。

赫大卿打一看時,周圍都是粉牆包裹,門前十來株倒垂楊柳,中間向陽兩扇八字牆門,上面高懸金字解額,寫著“非空庵”三字。赫大卿點頭道:“常聞得人說,城外非空庵中有標緻尼姑,只恨沒有工夫,未曾見得。不想今日趁了這便。”即整頓衣冠,走進庵裡。轉東一條鵝卵石街,兩邊榆柳成行,甚是幽雅。行不多步,又進一重牆門,便是小小三間房子,供著韋馱尊者。庭中松柏參天,樹上鳥聲嘈雜。從佛背後轉進,又是一條橫街。大卿徑望東首行去,見一座雕花門樓,雙扉緊閉。上前輕輕釦了三四下,就有個垂髫女童,呀的開門。那女童身穿緇衣,腰繫絲絛,打扮得十分齊整,見了赫大卿,連忙問訊。大卿還了禮,跨步進去看時,一帶三間佛堂,雖不甚大,到也高敞。中間三尊大佛,相貌莊嚴,金光燦爛。大卿向佛作了揖,對女童道:“煩報令師,說有客相訪。”女童道:“相公請坐,待我進去傳說。”

須臾間,一個少年尼姑出來,向大卿稽首。大卿急忙還禮,用那雙開不開,合不合,慣輸情,專賣俏,軟眯膎的俊眼,仔細一覷。這尼姑年紀不上二十,面龐白皙如玉,天然豔冶,韻格非凡。大卿看見恁般標緻,喜得神魂飄蕩,一個揖作了下去,卻像初出鍋的餈粑,軟做一塌,頭也伸不起來。

禮罷,分賓主坐下,想道:“今日撞了一日,並不曾遇得個可意人兒,不想這所在到藏著如此妙人。須用些水磨工夫撩撥他,不怕不上我的鉤兒。”大卿正在腹中打點草稿,誰知那尼姑亦有此心。從來尼姑庵也有個規矩,但凡客官到來,都是老尼迎接答話。那少年的如閨女一般,深居簡出,非細相熟的主顧,或是親戚,方才得見。若是老尼出外,或是病臥,竟自辭客。就有非常勢要的,立心要來認那小徒,也少不得三請四喚,等得你個不耐煩,方才出來。這個尼姑為何挺身而出?有個緣故。他原是個真唸佛,假修行,愛風月,嫌冷靜,怨恨出家的主兒。偶然先在門隙裡,張見了大卿這一表人材,到有幾分看上了所以挺身而出。當下兩隻眼光,就如針兒遇著磁石,緊緊的攝在大卿身上,笑嘻嘻的問道:“相公尊姓貴表?府上何處?至小庵有甚見諭?”大卿道:“小生姓赫名大卿,就在城中居祝今日到郊外踏青,偶步至此。久慕仙姑清德,順便拜訪。”尼姑謝道:“小尼僻居荒野,無德無能,謬承枉顧,篷蓽生輝。此處來往人雜,請裡面軒中待茶。”大卿見說請到裡面吃茶,料有幾分光景,好不歡喜。即起身隨入。

行過幾處房屋,又轉過一條迴廊,方是三間淨室,收拾得好不精雅。外面一帶,都是扶欄,庭中植梧桐二樹,修竹數竿,百般花卉,紛紜輝映,但覺香氣襲人。正中間供白描大士像一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