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熱誠與理想”。(注:《老舍選集·自序》。)這就難怪在作品中對“前進的人物”多所揶揄和嘲諷了。
“貓城”裡是一片黑暗,沒有一線光明。即使是作家所肯定的大鷹,他為了報效國家,不惜以死來喚醒貓人的覺醒,結果也只是徒然捐軀,貓人並無積極的反響。這樣的描述,多少反映了作家當時的“心態”:“對國事的失望,軍事與外交種種的失敗”,使老舍“由憤恨而失望”。(注:《我怎樣寫〈貓城記〉》。)《貓城記》陰冷的色調既是特定歷史環境的產物,也是老舍特定情緒的產物。胡潔青先生說得好:“我覺得,正因為老舍是個愛國的作家,在當時的情況下,憂國之至,而又找不到出路,才會有《貓城記》。這部書反映了一個徘徊在黑暗中不斷尋求真理的舊知識分子的痛苦處境,反映了一個老作家複雜曲折的成長過程。”(注:胡潔青:《老舍論創作·後記》,《老舍論創作》。)
老舍並未絕望。他徘徊在黑暗中,力圖跨越這彌天的黑暗,去追求光明。《貓城記》中,常常有離開具體事物的描寫而直抒胸臆的抒情文字,其言詞之熱切,是老舍其他作品中少見的。他借“我”之口,說出了他的痛苦:“我落下淚來,不是怕,是想起來故鄉、光明的中國,偉大的中國……我將永遠不能享受合理的人生了……”但是他仍執著地嚮往未來,夢想有一天“貓城改建了,成了一座花園似的城市,音樂,雕刻,讀書聲,花,鳥,秩序,清潔,美麗……”
《貓城記》記錄了老舍的思索和探求,記錄了他的痛苦和失望,記錄了他的長處和弱點。以後,他再沒寫過同《貓城記》類似的作品。
第八章 “由靠背戲改唱短打”——《趕集》及其它
一九三四年九月,老舍出版第一個短篇小說集《趕集》。他對於自己的從事短篇小說創作,做了如下的說明:
我本來不大寫短篇小說,因為不會。可是自從滬戰後,刊物增多,各處找我寫文章;既蒙賞臉,怎好不捧場?同時寫幾個長篇,自然是作不到的,於是由靠背戲改唱短打。(注:老舍:《趕集·序》,《趕集》,良友圖書印刷公司1934年9月初版。)
這是事實。據趙景深回憶,他接手編輯《青年界》以後,曾經向老舍約稿。他在信上“寫了一個大大的趙字,用圈圈起來,說是趙某被圍,要老舍快發救兵。”當時老舍在山東濟南齊魯大學,回覆了他一封有趣的信:“元帥發來緊急令:內無糧草外無兵!小將提槍上了馬,青年界上走一程。呔,馬來!”(注:趙景深:《我所認識的老舍》,《藝術世界》1980年第1期。)這一次老舍交給他一篇兩千來個字的短篇,就是《馬褲先生》,刊於《青年界》三卷三期上(一九三三年五月)。這算是一個插話,從中不僅可以看出老舍的幽默感,也可以知道他趕寫短篇的一些情形。
《趕集》收一九三一年到一九三四年間發表的十五個短篇。首篇《五九》發表於一九三一年十月,最後一篇《也是三角》發表於一九三四年一月。未收入集中而寫得最早的是《小鈴兒》(一九二三年一月,刊於《南開季刊》第二、三合期),此外,還有《抓藥》(一九三四年五月)、《生滅》(一九三四年八月)、《沈二哥加了薪水》(一九三四年十一月)等,也未收入集中。
老舍自己認為,他正式創作短篇小說是自《五九》始,發表於一九二三年的《小鈴兒》只能算是一篇習作。《五九》同《小鈴兒》一樣,是反對帝國主義侵略的主題,但是作品的側重點並不在正面描述人們反帝意識的增長,倒是寫了一個懼怕外國人、為外國人作僕人的中國人,具有怎樣的洋奴心理,從反面提出了問題:中國人如果不擺脫掉在外國人面前的奴顏卑膝的精神狀態,則牆上無論貼多少“打倒帝國主義的標語”,無論如何紀念國恥,仍無濟於事。這個短篇,近於一篇速寫,但寫得精煉、完整,內容也含蓄、深沉。
在老舍早期短篇小說裡,有不少作品以誇張的筆觸,諷刺了市民階層中的消極現象。這些作品,寓莊於諧,描摹了醜惡的、可笑的世態人情,用他自己的話說,是寫了一些“笑話”。比如《同盟》、《開市大吉》、《抱孫》、《眼鏡》等都是這樣的作品。
《開市大吉》寫醫界一夥江湖騙子異想天開合夥辦了一個醫院。他們費盡心機,以各種名目招徠病人就醫,又用各種名目敲詐病人,甚至以“香片加了點鹽”當做針劑,頂替六○六給患花柳病的軍官注射。割痔瘡時單等病人疼得狂叫才臨時商定注射麻醉劑,以便無限抬高藥價。他們承辦考學或保壽險的檢查身體的業務,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