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繼之道:”我那裡去找人題,買來就是如此的了。“我道:”這一方的地位很大,不是一兩首絕詩寫得滿的。“繼之道:”你就多作幾首也不妨。“我想了一想道:”也罷。早上看了絕妙好詞,等我也效顰填一闋詞罷。“繼之道:”隨你便。“我取出《詩韻》翻了一翻,填了一闋《疏影》,詞曰:香消燼歇,正冷侵翠被,霜禽啼徹。斜月三更,誰鼓城笳,一枕夢痕明滅。無端驚起佳人睡,況酒醒天寒時節。算幾回倚遍熏籠,依舊黛眉雙結。 良夜迢迢甚伴?對空庭寂寞,花光清絕。驀逗春心,偷數年華,獨自暗傷離別。年來消瘦知何似,應不減素梅孤潔。且待伊塞上歸來,密與擁爐愁說。
用紙寫了出來,遞給繼之道:“大哥看用得,我便寫上去。”繼之看了道:“你倒是個詞章家呢。但何以忽然用出那離別字眼出來?”我道:“這有甚一定的道理,不過隨手拈來,就隨意用去。不然,只管贊梅花的清幽,美人的標緻,有甚意思呢。我只覺得詞句生澀得很。”繼之道:“不生澀!很好!寫上去罷。”我攤開畫,寫了上去,署了款。繼之便叫家人來,把他掛起。
日長無事,我便和繼之對了一局圍棋。又把那九闋香奩詞抄了,只把《眼兒媚》的“故問夜來情”,改了個“悄地喚芳名”,拿去給姐姐看,姐姐看了一遍道:“好便好,只是輕薄些。”我道:“這個只能撇開他那輕薄,看他的巧思。”姐姐笑道:“我最不服氣,男子們動不動拿女子做題目來作詩填詞,任情取笑!”我道:“豈但作詩填詞,就是畫畫,何嘗不是!只畫美人,不畫男子;要畫男子,除非是畫故事,若是隨意坐立的,斷沒有畫個男子之理。”姐姐道:“正是。我才看見你的一把團扇,畫的很好,是在那裡畫來的?”我道:“在蘇州。姐姐歡喜,我寫信去畫一把來。”姐姐道:“我不要。你幾時便當,順便同我買點顏料來,還要買一份畫碟、畫筆。我的丟在家裡,沒有帶來。”我歡喜道:“原來姐姐會畫,是幾時學會的?我也要跟著姐姐學。”
正說到這裡,吳老太太打發人來請,於是一同過去。那邊已經擺下點心。吳老太太道:“我今天這個東做得著,又做了荷花生日,又和乾兒子接風。這會請先用點心,晚上涼快些再吃酒。”我因為荷花生日,想起了竹湯餅會來,和繼之說了。繼之道:“這種人只算得現世!”我道:“有愁悶時聽聽他們的問答,也可以笑笑。”於是把在花多福家所聞的話,述了一遍。母親道:“你到妓院裡去來?”我道:“只坐得一坐就走的。”姐姐道:“依我說,到妓院裡去倒不要緊,倒是那班人少親近些。”我道:“他硬拉我去的,誰去親近他。”姐姐道:“並不是甚麼親近不得,只小心被他們燻臭了。”說的大眾一笑。當夜陪了吳老太太的高興,吃酒到二炮才散。
次日,繼之出城,我也到關上去,順帶了團扇送給述農。大家不免說了些別後的話,在關上盤桓了一天。到晚上,繼之設了個小酌,單邀了我同述農兩個吃酒,賞那香奩詞。述農道:“徒然賞他,不免為作者所笑,我們也應該和他一闋。”我道:“香奩體我作不來;並且有他的珠玉在前,我何敢去佛頭著糞!”繼之道:“你今天題畫的那一闋《疏影》,不是香奩麼?”我道:“那不過是稍為帶點香奩氣。他這個是專寫兒女的,又自不同。”述農道:“說起題畫,一個朋友前天送來一個手卷要我題,我還沒工夫去作。不如拿出來,大家題上一闕詞罷。”我道:“這倒使得。”述農便親自到房裡取了來,簽上題著“金陵圖”三字。展開來看,是一幅工筆青綠山水,把南京的大概,畫了上去。繼之道:“用個甚麼詞牌呢?”述農道:“詞牌倒不必限。”我道:“限了的好。不限定了,回來有了一句合這個牌,又有一句合那個牌,倒把主意鬧亂了。”繼之道:“秦淮多麗,我們就用《多麗》罷。”我道:“好。我已經有起句了:”大江橫,古今煙鎖金陵。‘述農道:“好敏捷!”我道:“起兩句便敏捷,這個牌,還有排偶對仗,頗不容易呢。”繼之道:“我也有個起句,是’古金陵,秦淮煙水冥冥‘。”我道:“既如此,也限了八庚韻罷。”於是一面吃酒,一面尋思。倒是述農先作好了,用紙謄了出來。繼之拿在手裡,念道:水盈盈,吳頭楚尾波平。指參差帆檣隱處,三山天外搖青。丹脂銷牆根蛩泣,金粉滅江上煙腥。北固雲頹,中泠泉咽,潮聲怒吼石頭城。只千古《後庭》一曲,回首不堪聽!休遺恨霸圖銷歇,王、謝飄零! 但南朝繁華已燼,夢蕉何事重醒?舞臺傾夕烽驚雀,歌館寂磷火為螢。荒徑香埋,空庭鬼嘯,春風秋雨總愁凝。更誰家秦淮夜月,笛韻寫悽清?傷心處畫圖難足,詞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