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聲交替拔高,不時有宮女宦官被侍衛們拖出去。沒有人敢討饒或求情——都知道,這時候高聲只會討得更嚴重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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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滂沱,雷聲從天際轟傳……
紛亂的腳步聲漸近。一箇中年御醫幾乎是被兩個壯宦官駕著拖進了宮室。隨行的老內官早成了落湯雞,抱著醫藥箱緊趕慢趕跟隨其後。
擅行針的秦御醫出自醫藥世家,雖一身狼狽,仍堅持禮數周到地行禮:“微臣參拜皇太后,長公主……”
秦御醫並不在太后宮當值,他被調去照料重傷的劉姜了。皇太后這邊的內侍叫過他,但他拖延著沒去:入夏以來,館陶翁主陳嬌病痛頻發,動則嘔吐腹瀉;但孩子發病雖急,相比之下劉姜卻是傷情致命!
秦醫生琢磨著,翁主嬌跟前不缺醫生,論針灸其他同仁的技術和他相比差不太多!很明顯,他這次判斷失誤——大漢第一公主整個人都在噴火!
盛夏的室內,卻生著兩個火盆!榻上,雪膚烏髮的小女娃面色蒼白有氣無力,整個人楚楚可憐。長公主坐在一旁,邊呵哄邊用絲帕替女兒擦拭額上的冷汗,滿面焦急;聲音裡渾沒有往日的從容優雅,只剩盛怒和凜冽:“大膽秦醫,久傳不到,汝可知罪?”
秦太醫膽戰心驚,急忙開口解釋:“太后、長公主恕罪。微臣未敢擅離職守,實乃燕翁主姜……”
“毋需多言!”竇太后直接打斷他的申辯,明顯對那些沒興趣:“速為翁主診治。”
“諾!”太醫趕緊開啟藥箱取出針灸用針,請宮女解開女娃娃的衣服,開始行針。
細細的銀針扎進陳嬌柔嫩的肌膚,一根,接著一根!每扎一針,小陳嬌就哆嗦一下——再好的技術也不可能完全無痛,而幼兒最是敏感。
長公主看得心驚肉跳,淚眼婆娑;身後的竇太后把女兒的頭攬進懷抱,不讓她再看。
針布好。過一點時間,秦太醫就轉動其中幾根;再過一會,再動另外幾根……成事,拔針。
阿嬌抽抽噎噎地撲進母親懷裡拱著蹭著,嗚嗚哇哇尋求安慰。館陶長公主的眼圈是紅了又紅,緊擁著寶貝又拍又哄,只顧上心痛了。
良久,陳嬌終於慢慢安靜下來,緩緩沉入夢鄉。整個椒房殿大鬆了一口氣——天啊,總算太平了。秦太醫被命令原地留守,以備不測。
看著被太后長公主緊密看護,被整個太后宮團團圍著轉的館陶翁主,秦御醫不禁感慨萬千:真是一樣五穀,百樣命運!同是‘翁主’,際遇著實迥異!那位身在異鄉為異客的少女,獨自掙扎在生死線上,不知道能不能扛過去?
‘想什麼呢?’秦太醫晃了晃自己的腦袋,自嘲:為文皇帝垂青,跨龍懷日的館陶翁主,自然是不同的!
雲開,雨收,星啟明,紅…日…東…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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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忙亂了一宿,漪蘭殿連日來也不輕鬆!王美人王長姁暗咬著銀牙,極力剋制自己揉搓腳趾的衝動。
穿木屐走路,是很有講究的!按華夏禮儀,必須毫無聲響才符合規範。換句話說,一個華夏女人穿木屐走路有沒有聲音,直接揭示其出身和教養!
沒試過的人很難想象這有多難!漢國,室外室外要麼木要麼石;木底行走其上,要求‘無聲’近乎刁難。但‘難能’才顯‘可貴’!是以貴家士女皆從小研習——沒幾年苦功,絕難成就。
王長姁沒有這樣的基礎;她美貌非凡,腳卻是弱點。
鄉間野地赤足慣了,王長姁的腳自然長成了蒲扇。‘草鞋’可以補貼家用,木屐更值錢;至於鞋履,根本是想象之外——竟真有人拿昂貴的絲不做衣服,做踩踏髒地的鞋?嫁人後,丈夫金家雖比孃家寬裕,但也沒閒錢置辦各式足履。
直到入太子宮,王長姁才開始日日穿鞋穿木屐的日子——而此時,習步已晚!
為此,她不知捱了宮裡多少恥笑和羞辱。最不能忍受的,是這些嘲笑竟不是出自自己的情敵,而是來自於資深老宦官和白髮宮女。至今她還記得,當年在狹小的寢室裡,自己是如何咬著牙一宿宿地練習木屐步態。
皇天不負苦心人!如今的她也能象那些出身高門的後宮一樣,踩著木屐走得如雲如水。但王美人自己清楚:實際還是不同的——今天幾個宮殿一轉,回到綺蘭殿時兩腳已經痛到麻木了。
癱坐席上,王美人靜待沐浴。一陣輕輕的環佩聲傳入耳膜,王長姁扭頭,見次女陽信穿過迴廊向她這邊過來——優雅無聲的步態,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