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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爺領著

我和胡賓一大早就把牛拉到院子裡,用掃帚掃去了它們身上的泥巴和死毛,好像

要向人們展示漫長冬天裡的勞動成果。

雖然是楊七揭發了我哥的罪行,使我哥的主任被擼,並被戴上了現行反革命

的帽子,但主任的紗帽並沒有落在他的頭上。公社革委會任命黃瞳為我們屯的革

命委員會主任。黃瞳當了多年的生產大隊隊長,領導生產是行家裡手。他站在打

穀場邊,如同一位調兵遣將的大帥,給社員們派活。家庭成分好的社員,都被派

去幹一些輕鬆活兒,那些壞人,都派去使牛耕地。我哥與偽保長金五福、叛徒張

大壯、富農伍元、燒酒鍋掌櫃田貴、走資派洪泰嶽等人站在一起。我哥滿臉怒氣。

洪泰嶽面帶嘲諷的笑意。那些已經被改造了多年的壞人們,一個個神情默然。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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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耕田,是他們的老活兒,誰使用哪犋犁,誰使用哪兩頭牛都有定規。他們從倉

庫裡扛出犁,拿出套索,便各自去牽自己的牛。牛也認識他們。方六大爺叮囑他

們:牛歇了一冬,筋骨疲了,第一天,悠著點,順上套就行。方六大爺幫洪泰嶽

搭配好了牲口,一頭渤海黑閹牛,配上一頭魯西高轅牛。洪泰嶽熟練地喝牛上套,

雖說當了多年的書記,畢竟是農民出身,動作倒也內行。我哥,學了別人的樣兒,

把犁子擺正,套索順好,賭氣地噘著嘴,對方六大爺說:“我用哪兩頭牛?”

方六大爺打量著我哥,彷彿是自言自語,但其實是說給我哥聽的,年輕人,

錘鍊錘鍊也好。他從拴牛柱上牽來那頭蒙古蛇尾母牛,這頭牛,與我哥其實很熟,

幾年前那個初春,我們在河灘上放牧時,它的瞳孔裡經常映出我哥的倒影。母牛

很順從地站在我哥身邊,它正在反芻,一大團回嚼過的草,順著它的咽喉,咕嚕

一聲就滾了下去。我哥將套索搭在母牛肩上,母牛積極地配合著他。方六大爺往

拴牛柱這邊掃了一眼,目光落在我家那頭牛身上。他好像第一次發現了這頭牛的

好處似的,兩眼放光,嘴巴發出“嘖嘖”的響聲,說:“解放,把你家這頭牛拉

過來,讓它和它媽配套。”

“其實,它完全可以拉獨犁,”方六大爺在它身邊轉著圈說,“看看看,頭

寬,額平,嘴大,眼明,前肩高一掌,犁地啪啪晌,前腿直如箭,力量大無限,

後腿彎似弓,行走快如風。只可惜缺了半隻角,要不真是挑不出丁點毛病。金龍,

這牛歸你使了,這是你爹的命根子,你愛惜著點。”

金龍接過牛繩,釋出命令,想讓牛依令進退,到達將套索上肩的最佳位置,

但牛低垂著頭,只管慢吞吞地回嚼。金龍扯緊韁繩,想迫它前進,但牛紋絲不動。

因為我家的牛沒扎鼻環,任金龍怎麼扯拉,牛頭猶如磐石。正是因為牛的犟勁,

導致了一場扎鼻酷刑。西門牛啊,你本來是可以避免這酷刑的,如果你像在我爹

手下那樣精通人性、聽從使喚,你很可能成高密東北鄉古往今來第一個沒扎鼻環

的牛。但你不聽指揮,幾個人也拖不動你。方六大爺道:“牛不扎鼻環如何使喚?

難道藍臉有一套驅牛魔咒不成?”

西門牛啊,我的朋友,他們將你的四條腿用繩子拴住,在繩子中間插上一根

木棍,絞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