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歌的聲音,不;他的母親害怕這種藥片,懷疑使用它的必要性(正如她害怕柯特,不理解他鞭打這些男孩的必要性一樣);這詩句源自住在沙漠北部的曼尼族,那族人現在仍住在早被廢棄的機器之間……而那些機器還能運作時吞噬過不少人。詩句一遍遍重複著,讓他想起(這之間毫無聯絡,但就是藥片的作用)小時候擁有的一個球狀玩具,裡面會飄雪花,那時在他眼裡顯得神秘而怪異:
在人類世界之外,
一點地獄,一抹怪異……
懸垂於祭壇之上的樹枝間藏匿著許多張臉。他心不在焉地看著他們,有些迷惑:這裡是一條盤旋著的綠色的龍;那裡是個山林仙女,向他敞開樹杈的手臂;還有個活著的顱骨,黏液從四處溢位來。臉,臉,很多張臉。
突然有什麼橫掃過草地,草都倒了下來。
我來了。
我來了。
他感到有東西輕輕觸控他的面板。多遠的路途啊,他感嘆。從和蘇珊躺在鮫坡蔥鬱的草地上,直到現在來到這裡。
她躺在他身上。她有風做的身體,茉莉、玫瑰、金銀花堆成的胸部。
“告訴我你的預言。”他說,“告訴我,我需要知道什麼。”他感覺嘴裡像是填滿了金屬。
一聲嘆息。又一陣輕輕的啜泣。槍俠覺得一陣熱流湧向大腿根部。越過樹葉中的那些臉孔,他能看到山脈——兇險、冷酷,充滿挑釁。
她的身體蠕動著,摩擦著他。他覺得自己的雙手不自覺地捏緊拳頭。她給他一種幻覺,讓他看到蘇珊。壓在他身上的是蘇珊,美麗的蘇珊·德爾伽朵,在鮫坡上一個廢棄的小屋等他,一頭長髮披撒在肩背上。他的頭往後一仰,但是她的臉也隨即貼過來。
茉莉,玫瑰,金銀花,乾草……愛的氣味。愛我。
“告訴我預言。”他說,“說實話。”
請你不要,神諭抽泣著,不要對我冷冰冰的。這裡總是這麼冷——
雙手滑過他的肌膚,玩弄著,逗引著他,讓他全身都像火在燃燒。一個香味四溢的黑色裂縫。潮溼,溫暖——
不。乾燥。冰冷。貧瘠。
仁慈一些,槍俠。哦,我求你了,仁慈些!
你對男孩也能仁慈些嗎?
什麼男孩?我不認識任何男孩。男孩不是我需要的。哦,求你了。
茉莉,玫瑰,金銀花。仍有三葉草遺痕的乾草。從古老墳墓中傾倒出的燈油。縱情享樂的肉體。
“等到你告訴我以後。”他說,“如果你的預言對我有用的話。”
現在。求你了。現在。
他強迫自己不去想她,不帶絲毫感情。壓在他上面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了,開始尖叫。他的太陽穴之間一陣緊繃,彷彿他的神經是一條灰色纖維扭成的繩子。接著,很長一段時間一切都靜默無聲,只聽得到他安靜的呼吸。一陣微風吹過,讓樹枝之間的臉變了表情,他們擠眉弄眼,做出各種鬼臉。鳥叫聲也停了。
她緊貼著羅蘭的肢體放鬆下來。她的啜泣聲再次響起。得快讓她張口,不然她會離他而去。繼續躺在槍俠身邊意味著她會變微弱,也許還意味著她的毀滅。他已經感到她在變冷,正要離開他的身體,離開大石柱圈。風吹過草地,一片片草仆倒下去,顯得十分悽慘。
“預言。”他說,然後以更嚴厲聲音逼問道,“真相。”
低聲哭泣,疲憊的嘆息。槍俠幾乎就要給她所乞求的仁慈了,但——他想到傑克。如果那晚,他晚到一步,傑克可能已經死了,或者變得神志不清。
你睡吧。
“不。”
那就半睡半醒。
她對槍俠提出的要求非常危險,但也許是必要的。槍俠看著樹葉間的臉龐。那些臉開始演戲來娛悅他。各個世界在他眼前出現又消失。在黃燦燦的沙漠上建起了王國,那裡機器像觸電發瘋般不停地運轉。王國敗落,坍塌,新的王國又建立起來。轉得飛快的輪軸起先就像液體無聲地流動,但逐漸慢下來,發出吱嘎聲,聲音變得尖銳刺耳,最後輪軸停下來。黑色的天幕,繁星就像放著冷光的珠寶,所有的街道形成了同心圓,街邊不鏽鋼管鋪成的下水道全被沙塵給堵塞了。一陣變換著風力的陰風吹過,帶來十月的玉桂香。槍俠看著世界在眼前移過。
他變得半睡半醒。
三。這是你命運的數字。
三?
是的。三是神秘的。三就放在符咒的中心。另一個數字你以後會知道。不過目前,記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