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良嗣去北方逛逛的輕巧念頭已經破碎得不見了蹤影,他不敢相信,他竟真的闖進了朝廷的機密大事中來,這已經不是趙良嗣先前向他透露的隻言片語帶來的那種興奮所能比擬,他感到自己彷彿站到了皇宮大內的宣德門前,透過寬大華麗的城門,大內之中雲遮霧繞的層層內幕卻怎麼也看不清。
等到兩天後這支小小的隊伍在大名府靠岸時,陳東已經比剛上船時穩重了許多。他已深刻明白此行關係重大,如果因為自己這個假冒的重要人物而使任務失敗的話,他是無論如何也負不起這個責任的。
還好,在大宋境內的旅程並不特別艱辛。這個假冒的商隊還在順利地由大名府向大海邊的登州前進,一路上把關守哨的大宋兵丁也沒有特別刁難這支不帶什麼貨物的商隊,即便因為四個西北壯漢夾帶的兵刃過於外露而懷疑過,可在趙良嗣和呼延慶兩人輪番地用銀兩週旋之下,大宋的一道道關卡還是讓他們款款地透過了。
大海也如預期般在他們面前展開了。馬政、張寶勝等一班人還是看守行裝,趙良嗣、呼延慶兩個老江湖則又忙著聯絡海船去了,以他們兩人的經驗看來,這是必須的。乘坐普通貨船雖然不夠體面,但在遇到大遼國的巡哨船隻時,民船總會比官船安全些。還算順利,只等了四天,他們就碰上了一艘要去遼東販貨的大海船,在趙良嗣充足的銀兩面前,船老大爽快地讓這十個人上了船。
到了海上,陳東終於有了第一次得意的機會。他是鎮江丹陽人,長江邊長大的,船上的顛簸總還是見過的,而趙良嗣、呼延慶多年來走南闖北自然也不懼風浪,可其他人就吃苦嘍。特別是西北來的四軍漢,剛上船時還蠻高興,以為這一定和在運河上差不多,總比在陸上趕路輕鬆些,但是一天以後他們就不再吃東西,更可怕的是他們把肚子裡的東西吐光後也止不住他們的嘔吐。陳東邊照料他們邊和他們說話,海上的行程由此變得有趣了許多。經過八天的顛簸,在始終擔心的遼國船隻沒有出現之後,遼東的海岸線由模糊到清晰地漸漸出現在眾人眼前。隨著船老大一聲聲響亮的吆喝,這艘大海船穩穩地向一個簡陋的碼頭靠去,陳東此時再也顧不得了,他撇下了他的下人朋友,獨自跑上了甲板,他感到自己像第一次見到東京城的城牆那樣激動,遼東的山山水水正真切地向他靠來,他恨不得向著這個對他來說嶄新的世界大喊一聲:“我來了!”
第四章
陳東所在的秘密使節隊毫不引人注意地登上了碼頭。以陳東的觀察看來,這個碼頭並沒有那些所謂官府的人,大金的、大遼的、大宋的都沒有,純粹是商人們為了靠岸方便而自己搭建的。這裡設施簡陋,收費低廉,脆弱如絲的那一點點秩序維持在人人都張揚地要求絕對自由的氣氛中。在這樣的氣氛下,趙良嗣和呼延慶的作用就更加凸現出來了。他們倆人帶著眾人小心翼翼地穿過碼頭,時而和這個人說兩句誰也聽不懂的語言,時而向那個毫不起眼的骯髒胖子行禮,完全是行走在另一個世界的感覺。
待眾人在一家偏僻、狹小的客棧裡休整兩天後——特別是西北四軍漢完全恢復後——秘密使節隊才重新騎上他們的馬匹,向內陸的深處走去。
遼東在陳東眼裡也一天天豐富起來。他看到,這裡的樹木盡是高大挺拔根深葉闊的型別,連草似乎都要比南方的長得高些,而他熟悉的沃野千里村落不斷的溫馨景象也不見了,這裡的少許農田一望可知,是費了很大力氣從茂密的樹林裡一點點開拓出來的,與周圍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相比,那一點兒農田和村落顯得是那樣的微不足道,而村落中木訥和警惕的村民又讓陳東感到,這些狹小農田上的人絕對沒有掌握什麼先進的耕植技術,他們是一群無力在樹林中、在山谷裡追逐野獸的病弱之徒,他們接受了自己做為弱者的命運,他們不再把精力投入到改變生活上,他們就打算在一團和氣中苟且偷生了。
像時時負責用女真語和當地人探聽情況的呼延慶一樣,張寶勝這時也越來越活躍了,特別是在經過幾個和平、落後的村落後,張寶勝越來越顯示出自己做為使節隊中唯一的正牌軍官的價值。他先是喝斥四軍漢要把腰刀按宋軍的規矩掛在腰上,而絲毫不顧及真正的商隊決不會這樣做,然後他又要求他們以戰鬥隊形護衛在使節隊周圍,好像他要指揮他們在荒無人煙的樹林中殺開一條血路一樣,最後,他甚至妄想在眾人休息時也以軍中的宿營規矩安營紮寨,只是因為馬政馬大人沒有理睬他,帶著自己的僕人馬義自顧自地休息後,他才訕訕地不再堅持了。可是他卻變本加厲地要讓西北四軍漢盡顯他生怕墜落的大宋軍威,於是一身便裝的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