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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硯離又道,“母后可覺得這是明智之舉麼?”

她想了想,反問兒子,“離哥兒作何想?”

硯離顯然是心中思量已久,對答如流,“宋□□實施仁政,不殺開國股肱重臣,可難道不是無形之中宣告了天下,他帝王的胸襟狹隘麼?世人詬病譏笑,難道便不會令一個帝皇更加無地自容,再觸怒他麼?”

皇后對年幼的兒子敏感的問題凝神片刻,斟酌開口道,“實則不然。人言可畏,史書工筆更是從不肯留情,歷代帝皇皆要流芳百世,是以製造殺戮堵住悠悠眾口,卻不經意間寒了人心。得人心者得天下,何況宋□□開國動盪,正是需要聚攏人心的關鍵時候,那般舉動倒也算難得坦誠,不論是面對世人抑或面對自己,母后私心實在讚賞。”

她看著兒子思索的模樣,輕輕一笑,進而解釋道,“何況,人心不同,一種人會覺得宋□□當真仁政,離哥兒說,這種人是誰?”

太子瞧著母親謹慎回話道,“是那些得以赦免活命的將軍大臣。”

鍾離爾對著他讚賞頷首,又道,“另外一種人,會覺得宋□□心胸狹隘,他們又是誰呢?”

硯離這次明顯胸有成竹些,“是那些事不關己的閒雜人等,是茶餘飯後酒肆街巷議論的百姓後人。”

皇后笑意加深,瞧著兒子唇紅齒白的模樣,彎了眉眼,“那麼離哥兒覺得,對於宋□□自身來說,又當作何感想?”

硯離對母親這個問題明顯始料未及,再三思考試探道,“會覺得自己的良心得到了解脫麼?”

遠處斜陽搖搖欲墜,她瞧著高聳的宮闕心生無力,俯身握住兒子的雙肩,直視孩子尚且澄澈明亮的雙眸搖首似喟嘆般道,“不,他只會記得他的皇位已經坐穩,明日之後,他仍是一國至尊,如是而已。”

硯離怔愣當場,瞧著母親面容豔若桃李,朱唇輕啟語重心長道,“離哥兒不是問太傅,何為皇權?母后方才所言,便是皇權。”

太子忽地沉默不語,皇后撫了撫兒子的頭髮,輕聲悲憫道,“離哥兒可以不認同皇權,甚至可以遠離它,你有你選擇的權利,母后會站在你身後的。因為它像母后不願給你多吃的糖,會讓人變得瘋狂和一意孤行。它讓人失去所有人的特性,慢慢走得很遠,離所有人都很遠,那把龍椅只有一個,旁邊站不得人的。”

兒子白嫩的面龐上是似懂非懂的稚氣,她看著他唇邊淺淺梨渦,忽然想起多年前,那個獨立蘭舟的少年,也是這般清澈純粹。

也許她這一生都無法知曉,當年他究竟是如她一般一眼陷落,還是一場本就處心積慮的預見。

可她永遠都會記得,她與他之間還未涉及皇權天下的時候,他那雙心無旁騖的眼。

天鼎六年冬月末,坤寧宮皇后咳疾復發,臥床不起幾日餘,免六宮一切覲見,將後宮事交與蘭嬪。

硯離穿著章夫人做的緋色夾襖下學回來,進到外殿的時候,阿喜方掌了燈,瞧見太子驚喜低聲道,“殿下今日怎麼這樣早回來?”

清歡跟在後頭,將硯離的斗篷掛好,搓著手往火盆上取暖笑道,“殿下說今日佈置的課業都已做完,太傅念著殿惦記娘娘,便早些下學。”說著又對太子詢問道,“殿下,外頭回來涼,奴婢去拿個湯婆子來罷?”

硯離搖搖頭,對著阿喜擔憂道,“母后怎麼樣,睡下了麼?”

阿喜憐愛地瞧著臉蛋凍得紅撲撲的小人兒,“估計快醒了,喝了藥好些了,娘娘教殿下勿要擔憂。”

說話間清歡便又拿了個湯婆子還是塞進太子手中,安撫笑道,“娘娘現在也受不得寒氣,殿下暖暖,熱乎了便進殿去給娘娘請安。”

硯離頷首,由著二人為自己將手掌搓熱,不多時便聽見內殿裡皇后咳嗽聲響起,太子忙幾步跑了進去。

內殿昏暗,皇后扶著床榻起身,見兒子跑來,掩唇對著身後阿喜清歡道,“怎麼又讓太子進殿來了,本宮還沒好利索,快點抱出去!”

清歡點了燈,殿內緩緩亮堂起來,一片暖色間小人兒跪在母后的榻邊,哀哀懇求道,“兒臣沒事,今兒下學早,讓兒臣陪母后說會話罷!”

皇后瞧著他無奈,慈愛地抬手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遮掩著口鼻輕聲道,“那便只能待一會兒,好麼?”

硯離眼中晶亮,不住點頭,忽地想起什麼,頓了頓瞧著母親小心翼翼道,“母后,今日太傅與兒臣提及了外祖……”

皇后瞧著怔了怔,病中思緒脆弱,有些懷念與痛楚湧來,她穩住聲音,努力笑道,“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