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56部分

聽他一揖應道,“是,江南榴花正好,臣除卻為娘娘飽覽美景外,定當不辱皇命,請娘娘放心。”

他緋色官袍被落日餘暉映得愈發妖冶詭異,她不該再看他的那雙眼,她知道,可這不受她控制。

她陷落在這雙與自己相似的桃花眸中,已這樣多年。

她的靈魂想要哭喊,可卻被殼子外面那個鳳儀端莊的女人死死禁錮。

然後她看著她的摯愛,退後一步,再次行禮,那玉帶是她可想象的溫潤清涼,他垂下眼眸,輕聲道,“天色已晚,臣請娘娘回宮。”

這是他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天色已晚,臣請娘娘回宮。

多年以後,他說這句話的語氣,語調,聲音,以及他睫毛的顫動,都被她清楚記在心中。

一闔上眼,這句話便似魔咒催命,無休止地響在她的耳畔。

她轉身,冠服拖尾消失在他視線當中,彼時不過須臾,那方殘陽便已沒入大地,九州陷入一片黑暗。

第四隻黛藍色茶盞,那垂柳柔媚舞動柳條,情人的衣衫曳動,女子髮絲模樣柔順,水面漾起波紋,漣漪驚擾了魚兒,相互依偎著跳得更高了些,他的字映在她褐色的瞳孔中——東風盛綻。

天鼎八年七月初八,應是極好的一日,夏季的天兒亮的早,京城萬里無雲,東廠提督江淇一行奉皇命出宮,離京後棄馬登船,行水路往江南而去。

聽宮人說,這一行的畫船極氣派精緻,可容東廠提督一行浩蕩數十人,以全速往江南駛去,不過半月,便可到兩浙。

坤寧宮鍾離爾懸了一日一夜的心,在月坐中天時稍可放下些許,清歡端上茶盞來,第五盞是端莊大氣的紫金釉,豔而不俗,河畔上畫樓處那隻新燕終於盼回它的愛侶,雀躍著飛出巢穴迎接另一隻新燕,兩隻燕子纏綿飛舞在一起,煞是恩愛——他與她寫,“樑上新泥雙飛燕”。

苦苦相候情人的女子見此畫面再難壓抑,低聲哽咽將飲盡後的茶盞握在手中,抬眼望去,月缺如玦,想著此刻船上月光不知如何,他可能在甲板上,這伴著水聲的夜,與她共浴一寸月光?

京杭運河千里綿延,可她不知道,他已不能。

此時此刻,中宮皇后鍾離氏坐在坤寧宮中倚窗望月,東廠提督江淇卻於京杭大運河上遇刺。

一身武藝名動天下的東廠督主攜東廠眾心腹奮勇迎戰,敵方卻早有埋伏,船上與兩岸、河底的刺客夾擊,來者直有數百人之眾,烏泱泱地霎時便佈滿了甲板。

他提著一把出生入死多年的寒芒利劍殺紅了眼,身上的豔色已不可見究竟是往日風流恣意的緋紅,還是被血染就的觸目驚心。

待河底的刺客均上船,江淇生生捱下最後一劍,護住梁宗,用盡最後的力氣將他推下船。

月光如練,鋪灑在這場廝殺之上,他想起那一夜她起舞的模樣,情人眼下的面容嬌俏柔媚,那是他的掌上明珠。

是他千金不換的摯愛。

是他塵世中唯一放不下的牽掛。

是他為了她可以佛擋殺佛,卻又甘願俯首稱臣的人。

他對梁宗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替我轉告她,江南的榴花,總會紅的。

他的眼裡滿是痛楚隱忍,如今夜這湍急水波一般猩紅一片,垂下的指尖有溫熱血珠掉落在微冷河水中,梁宗不知道,身受這樣多劍傷的人可能否還感知到疼痛。

這一瞬目不忍視,可明日新泉奔湧,江河入海,日夜不歇,總歸還能還這天地一派澄靜。

所以,要好好活下去。

要將你的理想,你的抱負都實現;要一雪你的仇恨,為父兄正名,光復你氏族百年門楣;要看到你想看的,盛世國昌,河清海晏的那一天。

要記得忘記一生往復失去,任他們散落天涯。

寒夜裹緊錦衾,閒時趁熱飲茶。

活下去,總能見到江南那紅似火的榴花。

你這一生天定不凡,懷治國之才,註定受四海朝拜。

鳳棲梧桐,浴火重生,這是你的命數。

就算孤獨,就算寂寥,就算悽苦。

就算這世上,再沒有人會對你這樣好。

我的爾爾啊,不要怕。

作者有話要說: 七夕小劇場二則:

一、

雨勢漸歇,簷下露出個綠油油的腦袋,東看西看地停不下來。

雲瓷舉著荷葉杆兒的小手,從頭頂落下來,興奮地伸出去接簷上滴下來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