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忠烈,我父冒天下之大不韙替皇上篡改先皇遺詔,助皇上奪了這萬里江山,是我鍾離一族的選擇,既如此,永世不得再提及。可今日雙親已去,鍾離爾還有何可畏懼避諱?臣妾定要在今夜問上一句,趁著日頭還沒出,我父我母的冤魂尚在人間徘徊,臣妾要替他們問問皇上——娶了臣妾這個大逆不道的妻子,招之即去,棄了右相這枚無用之子,趕盡殺絕,皇上的良心,可曾有一刻難安麼?!”
連爍迅速起身,大手有力抓住她皓腕,捏得她肌膚上登時青紅一片,他逼她放手。
鍾離爾不肯妥協,死死握住瓷片,連爍乾脆直接去搶,鮮血從二人手中汩汩留下,映在蒼白的碎瓷片上,如同一幅最妖冶精美的畫作。
她心中有無盡的絕望,整個人似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氣,這兩雙手,曾經也是交握畫眉,痴纏難分的恩愛模樣。
如今卻在這朱牆碧瓦中,徒做困獸之鬥。
連爍定定瞧著她,眸中怒氣幾欲噴薄而出,發了狠一把奪過碎瓷片,遠遠拋開,隨即不留給她一絲空隙,反剪了她雙手,挾制著她跌坐在榻上,他站在她身前榻下,二人四目對視,再尋不得半分情人溫存。
終究走到這一日,從二人年少結髮,到共享江山,直至恩寡情薄,到底反目成仇。
鍾離爾淚水無聲跌落在往日撩人的桃花眼角,瞧向眼前人的目光中只餘心碎與仇恨,他看著她,她眸中是他怒目的倒影,彼此都覺得陌生。
連爍瞧著她的淚水半晌,忽地俯身欲吻上她眼淚,鍾離爾倔強偏頭,動作利落果斷,他唇畔微涼,堪堪擦過她的耳廓。
連爍頓住身子,在她耳畔低笑一聲,“皇后別以為朕不知道,今夜皇后踏進這乾清宮,字句不提求死,偏字句都在求死。”
鍾離爾指甲嵌入掌心,方用力希冀疼痛帶給自己清醒,卻被連爍手指一勾,被迫鬆開。
他仍知曉她所有的習慣與細枝末節。
她狠狠閉上眼,萬念俱灰,啞聲道,“既然皇上不願再有我族人立於朝堂,臣妾一生所姓鍾離,何不斬草除根?廢了後,賜死臣妾,從今往後,天上地下,再無一人知道皇上的秘密。”
連爍緩緩靠在她鬢髮邊,二人互不借力,如他與她今日情愛,只剩夫妻二字,再不能同心同德,他輕聲低語,帶了點狠辣的柔情,“皇后是不是太過幼稚?中宮系國祚,一廢一立豈能兒戲?況且……”
他在她鬢邊輕輕笑起來,聞著她熟悉的髮香,三分薄涼七分殘忍,他道,“朕還需留著皇后,制衡朝中舊派的一眾勢力。帝皇之術,皇后不是知曉麼。”
她閉著眼,兩行眼淚砸下來,砸進他明黃的裡衣中,隱沒的龍紋顏色漸漸加深,耀武揚威,如此刺眼。
她無聲笑起來,是真心覺得好笑地笑出來,纖長睫毛上凝了淚珠,真正如梨花帶雨,唇齒間一字一頓,卻散發無盡冷香,“鍾離爾,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他看著她的眼,竟猜不透她所指為何,何必當初什麼?
何必當初棄了做連城太子妃這等大好的前程,搭上整個母族嫁於他為妻麼?
他在她鬢邊頓了頓,忽地放開她雙手,轉過身去立在她面前,她抬眼看他烏黑長髮,聽他漠然道,“皇后身體不適,今日便出宮去慈雲寺將養著罷。”
天光破開低垂聚雲,如鋒芒必現的利刃,橫插在泱泱大地之上。
帝皇宮殿內,皇后緩緩闔眸,她想,她曾願共他白頭皓首,子孫繞膝。
今生是不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暴怒的爾小爾。
哎。這一章我自己回頭看的時候,被她抬手把杯子砸了這一段還是驚嚇到了,雖然是我自己寫的……
當時心裡還是覺得,太烈性了啊,這樣的姑娘,真有點傻得叫人唏噓。
還有維護阿喜這一段,鍾離爾是典型的那種——你說我,可以,說我的人,不行!
阿喜心疼看她手掌,也是很讓人動容的一個點。
大家好好珍惜阿喜小姐姐,後面也有很虐的橋段……
蓼莪,取自《詩經·小雅·蓼莪》,是悼念父母的祭歌,恃怙一詞就出自這篇。
看那莪蒿長得高,卻非莪蒿是散蒿。可憐我的爹與媽,撫養我大太辛勞!
看那莪蒿相依偎,卻非莪蒿只是蔚。可憐我的爹與媽,撫養我大太勞累!
汲水瓶兒空了底,裝水罈子真羞恥。孤獨活著沒意思,不如早點就去死。沒有親爹何所靠?沒有親媽何所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