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浪低頭,慢慢走上前去俯身掀開綾布,摸著觸目驚心的森森白骨沉吟。他情知太后能挖它出來不易,如今驚動了宗正寺再輾轉這麼一趟,稍稍能消去一些流言。
一旦死的並非熙王爺本尊,來日的禍事真是可大可小。
照浪將白骨上裹了的素緞麒麟紋袍服、纏枝牡丹紋綢夾衫、青羅蔽膝及碧玉帶鉤、雲頭珍珠高筒靴等諸物一併剝下,小心揀出骸骨,神色戚然地排列齊整。
太后在旁冷眼看了,留意地注目照浪的神色,說道:“你與他相處最久,能否確認這就是他?”照浪摸著骸骨苦笑,搖了搖頭,太后冷冷看了一眼,像刀子剜過,又自言自語地道:“真真假假,不知該信什麼。”
照浪噤聲,默默低頭整理,等他打理乾淨,太后命人傳蔡主簿前來。
那老者手腳伶俐地匍匐在屍骨邊,聽從太后吩咐,仔細將骨頭與文書上比較揣摩。照浪自忖揣骨術非常人可知,眼見這老者目光炯炯,手法清奇,竟是深不可測。
蔡主簿相骨多時,爬到太后腳邊跪定,恭敬地道:“稟太后,此人命格貧賤,一步登天妄圖僭越,惹了殺身之禍,死無葬身之地。”太后問:“此人不是宗室?”蔡主簿堅定地點頭道:“哪裡,此人不過販夫走卒之流,絕非我聖朝宗室中人。”
太后茫然點頭道:“很好,很好。”見他把熙王爺的摸骨圖遞上來,恍惚間伸手接過,“你從這份骨相推斷,燕羽他人如今在何處?”
蔡主簿伏在地上,“下臣不敢多言。”
“但說無妨,恕你無罪。”
“王爺半生富貴,半生飄零,此刻當流連域外市井行乞為生,受盡顛沛之苦。未來卻是命途難料,下臣愚鈍,從骨相上無法得悉天機。”
太后驀地一怔,愣了半晌,蔡主簿端跪不動。照浪暗想,此人絕不簡單,輕咳一聲。太后揮手道:“罷了,你退下。此事……”她淡淡一笑,見蔡主簿搗蒜如泥地磕頭,知他明白箇中輕重,不再多說。
“等尋回王爺,再找你來摸骨。”太后如是說,蔡主簿惶恐謝恩退下。
照浪遍身冷汗,侍立在旁靜候,太后突然說道:“說起摸骨看相,那紫顏曾為他易容,揭開面皮看過,定知真假。你去找他問話,再派人搜尋熙王爺下落,速速回報。”
照浪應了,如釋重負地躬身退出殿去,太后似在他身後長嘆了一聲,卻疾如星墜,待要細聽,早已去得遠了。
次日午時,照浪登門拜訪紫府。他一人一騎來勢洶洶,門口童子皆不及攔,被他徑自闖進,單身入了披錦屋。紫顏正蓋了一幅菱紋綺地乘雲繡的錦被合目午睡,猛張眼時,照浪已到了明間,他便隔了翡翠紗帳子笑道:“城主如此情急,莫非火燒了眉毛?”
照浪尚不及回答,聞訊趕來的側側玉腕橫掃,攆開他兩步擋在東屋的水晶珠簾外,冷了臉道:“親疏有別,這裡不是你的照浪城。”
“有砍頭的大事!”照浪喝了一聲,尋了烏木鑲大理石的椅子坐下。側側見他規矩了,橫眉冷眼叉手站在一旁監視。照浪靜下來,瞧她滿是戒備的俏模樣,哈哈笑道:“放心,我和他商議的是國家大事,不必你護著。”
側側鳳眼一瞪,道:“你與我家仇怨未解,誰知你安的什麼心?”照浪嘆道:“唉,又提起前事……怪我少年意氣戲弄令尊,並非有意害他。不想他心氣太高,受不得委屈。”
勾起了心頭舊怨,側側怒目而視道:“你忘了你家管事當年如何舌燦蓮花誘我爹出谷?說是化解我爹與人的結怨,沒想到你卻讓他、讓他……”心中悽怨,說不下去。照浪神色淡然地道:“他當時輸得心服口服,你沒資格找我報仇。如果一定要無理取鬧,我奉陪便是。”
側側惱怒之極,她知照浪說的是事實。昔日不明沉香子為何而輸,在紫顏與照浪比試後,方知爹爹也有過不去的溝坎。幼時心中神化了的爹爹,因過分自負造成了悲劇,側側每每想到就黯然神傷。
沒多久紫顏出來,鬆鬆地披了棕羅灑線繡流水紋夾衫,磊落如松玉立。他拉她走到一邊好言安慰,側側眼圈一紅,寸心間萬縷恨愁,道:“見到照浪,總會想起爹爹。”
紫顏心下嘆息,側側道:“不用管我,你且聽他要說什麼,倘有一絲不滿意,叫我一聲,我就把他打出門去。”說完出了房門,穿越屋外婆娑樹影中的花徑,點滴往事如光影撲面,幾番欲斷還連,在眼前明滅難消。
待屋中剩了他們兩人,照浪凝視紫顏良久,吐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我有要事求你。”語氣裡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