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沉吟,“會不會在蘼香鋪?”
長生道:“我去請他。”見側側豎了耳朵在聽,便道,“少夫人不如同去?”
側側笑嘻嘻道:“好啊,我早想去看姽嫿那丫頭。唔,等下,紅豆你過來,給我挑一身好衣裳去。”她此刻的裝束分明好看已極,顧盼生姿,颯爽靈動。可蘼香鋪的姽嫿是個狡猾的小妖精,尹心柔更是宛若天仙的美人,她無論如何不能落了面子。
前塵如夢,誰能想到,她初入文繡坊所繡的霞帔,就是為尹心柔趕製的呢?當時高高在上的貴妃,如今成了姽嫿的弟子,交錯的命運在此重逢。側側想到造化弄人,心下說不盡的唏噓。
放下青綢麒麟女衣,拿起茜紅瑣幅,嫌孔雀羅過於花哨,又覺藕絲素絹太雅緻。側側挑了半晌,長生等到斷氣,不得不暗中差艾冰上鋪子裡去尋紫顏。正當側側眼花繚亂之際,紫顏曼聲道:“你穿什麼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何必辛苦挑選?”
側側笑得比綾羅更豔,她明媚如春光的笑容令長生忽覺做女子真是美好。腰肢拂柳,眉眼橫波,一徑披紅著綠,染粉描黛。看著她與紫顏目光流轉交錯,他黯然地記起自己的身份,原是在這兩人之外。
長生默默地遞上聖旨,金色滾龍邊的黃絹有燙手的熱。紫顏隨意看了,把聖旨丟還給他,輕描淡寫地道:“找個地方供著。”望向側側像是有話說。
長生和螢火等一眾人等退下,臨走,長生掩上了門,不忘最後一瞥。紫顏神情肅然,側側依舊挽著笑容,兩人和其他恩愛夫妻一樣,冥冥中有旁人插不進腳的默契。長生像是被忽略的孩子,茫然闔上門離去。
“照浪派人是來試探你?”側側把前事說了。
紫顏搖頭,“我的斤兩他早知道,不必再試,今次可能是太后想見識我的手段。”
“你說太后會不會知道娘娘在此?”
紫顏微笑,轉過話題,“有你在,大內十萬禁軍我也不怕。”
側側啐他一口,一拎裙腳坐於椅上,“好,我陪你進宮,那刀山火海,我倒想闖闖,要是能見著照浪更好。”
紫顏道:“這回不用你去,長生學了這麼久,我想帶他去瞧瞧。你安心在家裡等我。”
側側跳下來,正待與他爭論,紫顏捏起一截香,“不然,你以為我去找姽嫿,會做什麼?”
她一怔,拿過他手上鴛鴦紅的焚香,濃香軟脂,輕飄飄躺於手上,似乎不會成灰化粉。這香竟是軟的,像一尾人魚,拍打水面迎波而來。側側嚇了一跳,一瞬間她覺得香在掌心活過來,輕咬著她阡陌縱橫的紋。
“她果然成精了。”側側想到制香的姽嫿,與之比較的心思陡然一淡。那樣的女子,她無論換怎樣的衣裳去見,也會被香菸繚繞的出塵氣質所打敗。
“你就是你。”紫顏感激地拿起她的手,不顧她飛紅的兩朵霞雲,“知他們盯上了我,千里迢迢趕來助我,師父若知道了,一定很欣慰。”
提到“師父”,側側含笑的臉驀地灰了,唇間褪盡血色。她心不在焉地把香彎繞成一道波浪,前伏後湧,直至那截香因過分扭曲而噴湧出一股奇異的香氣,纏繞在她指尖。
側側嗅了嗅指頭的香,紅暈愈濃,宛如深淵中綻開的幽花,笑容裡有前世的記憶。她想起了一些什麼,眼波中浮沉的色相迷離空幻,像流星飛閃。
紫顏急忙奪過她手中的香,小心翼翼掩好它受傷的斷口,用一段絲線輕輕包裹,藏在袖中。他端起桌上的涼茶,把清涼的水灑在她臉上。然後,側側彷彿從一個遙遠的夢醒來,迷茫的眼睛裡空空蕩蕩。
“這支香是一個咒。”側側沒有再攀談的心思,放下這句話,倉皇而去。
天際微白之時,紫顏與長生在玄華門候旨。英公公帶了小太監過來,召喚兩人去啟明殿等待。古銅獅子香爐像老蚌開合吞吐,辟邪香的煙氣繾綣地撫過兩人。
長生“呀”了一聲,小聲對紫顏道:“我忘了給少爺準備焚香。”紫顏伸出手指搖了搖,示意他噤聲。
過不多時,英公公領兩人過偏殿,到了太后所居的蓉壽宮。五彩琉璃瓦襯了七彩火焰珠,配以玄玉高梁,翡翠帷帳,宮中的奢華氣象令人歎為觀止。長生心中緊張,無甚興致觀賞,與紫顏目不斜視地穿過,彷彿走在荒郊野外。
英公公入內通報,長生伺機打量殿外的團鳳花毯,猜想若是紫顏來繡這花樣,準叫人連輕踩都覺褻瀆。這時他想起少爺叫他來皇宮的用意,不由微微著慌,若真由他來為假貴妃改容,到時牛頭不對馬嘴,惹了太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