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魚故作驚訝地問:“這是真的嗎?”
“確實這是真的。他是上班時間去搞賭博呀!”張天發並沒有提到自己,又接著說,“據不確切訊息,舉報人確實是丁江公司的,你對此有何看法?”
洛魚用老練的目光看著張天發。一個老練的政府要員的女兒和一個老練的民營企業的領導教匯出來的人不缺乏外表老練的技巧。洛魚說:“這完全可能。丁江公司有上千名員工,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難免不湧現出這樣的人。或許,他的愛人是個賭徒,她便去舉報了,以告戒愛人是非之地千萬別去;或許他本人愛賭,輸紅了眼,一時衝動,便想到了砸場子;或許他知道自己的仇家今天正在賭博,為了報復而連累了其他人。可能性很多,只要可能發生就一定發生,這是一條貨真價實的真理。你認為呢?”洛魚分析得頭頭是道,句句是理,張天發連連點頭。
洛魚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張天發接著說:“我剛才碰見王副總經理,我對他說,洛魚這小子不錯,有頭腦、有魄力,是塊幹事的料。”
洛魚說:“多謝張主任。你的好意我永遠記著。”心裡想,你知道我提升已勢不可擋,今天想在我面前討點好,賣點乖嗎?張天發又叫洛魚要把握好機會,說什麼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過去的下屬變成金鳳凰等等。最後,張天發話鋒一轉,問:“你是洛德昌的大兒子?”
洛魚說:“是的,我爸是洛德昌。”說這話時,洛魚腦子裡一團迷糊。
張天發接著說:“聽說福利紙箱廠的效益很好。”
狐狸露出了尾巴。
洛魚想,他一定想把他的舅子呀,老表呀弄去幹點輕鬆工作,或者乾脆讓“福利”二字更加名符其實,弄一個斷手斷腳斷胳膊斷大腿,缺鼻子缺耳朵缺眼睛缺心肝缺腦袋的親戚進紙箱廠。洛魚接著想,這等小事,本人可以當即拍板。我那失去了昔日威風的老母親敢不同意嗎?她不同意就是與我作對,與我作對就是與覃瑤作對,與覃瑤作對就是與縣長作對,這無異於與天地作對,與喬達摩·悉達多作對。
因此洛魚說:“張主任,你的事就是晚輩的事,你就直說吧!”
張天發想在紙箱廠入股。這個要求可不在洛魚的猜想範圍內,因為這等大事連紙箱廠事實上的最高領導李素容也不能完全作主的問題。
洛魚仍然說願意盡力而為。張天發再次拍拍洛魚的肩,說:“我相信你小子行!”
一個功利主義者走了。
洛魚也是功利主義者。
洛魚如釋重負,洛魚相信自己為了晉升而告發他人的小人之舉將永遠的沉入大海。
一個氣泡開始在洛魚心裡生成,又慢慢變成兩個,四個,八個,無數個,並伴隨著血液快速地佈滿全身。一個充氣的洛魚正在升騰,向天空,向月球,向太陽,向宇宙的深處升騰。洛魚正在叩擊天堂的大門。洛魚正對天堂的守衛者說,我是卑鄙者,卑鄙是我進入天堂的通行證;讓那些高尚的人見鬼去吧!高尚是他們的墓誌銘。
洛魚再次給覃瑤傳了資訊,──就是前面那句髒話。一分鐘後,覃瑤回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洛魚啞然失笑。
這句話不是暗號,而是性號。看來,她的例假已經結束。
心中的魔鬼
洛魚在冬天裡睡去,春天裡醒來。
一片,兩片的雪花鑽進地裡說沒就沒了。洛魚問母親,雪花到什麼地方去了?素容說,到心裡去了。一隻,兩隻的魔鬼鑽進被窩說沒就沒了。洛魚問母親,魔鬼到什麼地方去了?素容說,到地裡去了。在漫長的冬夜裡,洛魚無數次問母親同樣的問題,素容總是不厭其煩地給兒子同樣的答案,每次答完之後都用溫暖的目光注視著洛魚,洛魚便微笑著睡去了。醒來時已是春天。這時,心裡裝滿了雪花,地裡裝滿了魔鬼。
這是洛魚童年裡最甜蜜的記憶。
現在洛魚長大了。依然是冬天裡睡去,春天裡醒來。結果卻是兩樣。
雪花留在了地裡,魔鬼裝進了心裡。
在漫長的冬天裡,洛魚反覆地做著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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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富島公寓的溫床上,覃瑤突然對他說:“我早就知道你會晉升的。”說完,女人便哈哈大笑起來。又說:“與其說是我配合了你的卑鄙,不如說這是我對你的歷練。”
每次從這個夢中醒來,洛魚都會傻愣愣地蜷縮在床角,害怕到天亮。起床時,洛魚少不了給自己一記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