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然後把門關上了。
嬤嬤側著身子偷偷挪動到門旁一把椅子跟前,將自己那胖得不成樣子的身軀費勁地塞在裡面。她靜靜地坐著,默默地哭泣和祈禱著,不時撩起衣襟來擦眼淚。她竭力側耳細聽,但聽不清房裡的話,只聽到一些低低的斷斷續續的嗡嗡聲。
過了相當長一個時候,房門嘎的一聲開了,媚蘭那蒼白而緊張的臉探了出來。
“請給我拿壺咖啡來,快一點,還要些三明治。〃一旦形勢緊迫,嬤嬤是可以像個16歲的活潑黑人那樣敏捷的,何況她很想到瑞德屋裡去看看,所以行動起來就更迅速了。不過,她的希望破滅了,因為媚蘭只把門開了一道縫,將盤子接過去又關了。於是,嬤嬤又側耳細聽了很久,但除了銀餐具碰著瓷器的聲音以及媚蘭那模模糊糊的輕柔語調調外,仍然什麼也聽不清楚。後來她聽見床架嘎吱一聲響,顯然有個沉重的身軀倒在床上,接著是靴子掉在地板上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媚蘭才出現在門口,但是嬤嬤無論怎樣努力也沒能越過她看見屋裡的情景。媚蘭顯得很疲倦,眼睫毛上還閃著瑩瑩的淚花,不過臉色已平靜了。
“快去告訴思嘉小姐,巴特勒船長很願意明天上午舉行邦妮的葬禮,〃她低聲說。
“謝天謝地!〃嬤嬤興奮地喊道。〃你究竟是怎麼——〃“別這麼大聲說,他快要睡著了。還有,嬤嬤,告訴思嘉小姐,今晚我要整夜守在這裡。你再給我去拿些咖啡,拿到這裡來。〃“送到這房裡來?〃“是的,我答應了巴特勒船長,他要是睡覺,我就整夜坐在那孩子身邊。現在去告訴思嘉小姐吧。省得她再擔心了。“嬤嬤動身向穿堂那頭走去,笨重的身軀震憾著地板,但她的心裡輕鬆得唱起歌來了。她在思嘉門口沉思地站了一會,腦子裡又是感謝又是好奇,那一片紊亂已夠她受的了。
“媚蘭小姐是怎樣勝過我把事情辦成的呢?我看天使們都站在她那一邊了。我要告訴思嘉小姐明天辦葬禮的事,可我想最好把媚蘭小姐守著小小姐坐夜的事先瞞著。思嘉小姐根本不會喜歡她這樣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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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這世界好像出了點毛病,有一種陰沉而可怕的不正常現象,好像一片陰暗和看不透的迷霧,彌溫於一切事物之中,也偷偷地把思嘉包圍起來。這種不正常比邦妮的死還顯要嚴重,因為邦妮死後初期的悲痛現在已逐漸減輕,她覺得那個慘重的損失可以默默地忍受了。可是目前這種對於未來災難的恐懼感卻持續著,彷彿有個邪惡的蓋著頭巾的東西恰好蹲在她的肩上,彷彿腳下的土地她一踩上就會變成流沙似的。
她心裡從未經歷過這樣的恐懼。她有生以來一直牢牢地立足於常識的基礎之上,曾經害怕過的總是些看得見的東西,包括傷害、飢餓、貧困,以及喪失艾希禮的愛,等等。而如今是在試著分析一種看不見的東西,當然不會有什麼結果。她失了她最愛的孩子,但是她畢竟忍受得住,就像忍受了旁的慘重損失那樣。她還有健康的身體,還有很多如願以償的金錢,而且仍然享有對艾希禮的愛,儘管近來看見他的機會愈來愈少了。甚至連媚蘭那個倒黴的間外招待會以後,他們之間形成的拘束,也不怎麼使她煩惱,因為她知道那一切會過的。不,她目前的恐懼不是屬於痛苦、飢餓或喪失愛情這一類。那些恐懼從來沒有像這次非同尋常的感覺一樣使她頹喪不堪——這種折磨人的恐懼跟她從前在惡夢中的感覺,即她傷心地從中穿過的一片茫茫遊動的迷霧,一個在尋找避難所的迷途的孩子,是極為相似的。
她回想瑞德輕前常常能用笑聲把她從恐懼中解脫出來。
她回想起他那寬闊的褐色胸膛和強壯的臂膀曾給過她多少安慰。因此她向他投以乞求的眼光,而這是好幾個星期以來她頭一次真正看見了他。她發現了他身上極大地變化,不覺大吃一驚。這個人現在不笑了,也不會來安慰她了。
邦妮死後,那段時候她對於他過於惱怒,過於沉浸以在自己的悲痛中,以致她只有在僕人跟前才跟他客平地說說話。
她曾經忙於追憶邦妮的啪噠啦噠的腳步聲和潺潺不絕的笑聲,因此很少意識到他也在痛苦地回憶,甚至比她自己她更痛苦呢。在整個這段時期,他們見面時只不過客客氣扭地交談,就像兩個陌生人在一家飯店裡相遇,住在同一幢房子裡,在同一張餐桌上吃飯,但是從來沒有談過心,沒有交流過思想。
現在她已經感到害怕和孤單了,只要有可能,她是會打破兩人之間這重障礙的,可是她發現現在他對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