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翩翩忙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兄臺不必拘禮。我就住在……”她正準備說出“望江樓”三字,忽然想起母親臨行前叮囑過的“逢人但說三分話,不可全拋一片心”等諸多道理,因此多了個心眼,改口道:“暫時寄居在一位表叔家裡。”心裡又擔心他追問,便閉上眼睛假寐。驀地,她感覺一點森冷的寒氣直奔腦門,本能地一偏頭,一支勢如破竹之箭的鐵筆“嗖”地從耳際一擦而過,直直射入牆壁。睜開眼,只見範賢人神情古怪,瘦弱的身子猶如狂風中的枯葉搖擺不定,幾經掙扎,終於向後倒去,另一支還未來得及出手的鐵筆“砰”地跌落地面。
“居然能在閃避之中用一根筷子點中鐵筆範賢人的死穴,好利落的身手呀!”桃紅笑靨如花,一雙桃花眼在皇甫翩翩身上滴溜溜地打轉,“世上竟有這等功夫俊俏模樣也俊俏的人物,把咱們公子都比下去了。”
皇甫翩翩驚魂未定,聞言才明白範賢人失控的原因,不由慶幸不已。如果範賢人緊接著射出第二支鐵筆,後果將不堪設想。是誰在暗中幫助她?範賢人又為什麼要加害她,而且出手如此之狠?為財?在大庭廣眾之下殺人奪財不合情理。尋仇?她甚少在江湖行走,從未與人結過樑子。環顧四周,細細觀察,也未能從旁人的神情舉止中看出任何蛛絲螞跡。離她最近的安戲蝶氣定神閒,正自斟自飲樂在其中,根本沒將旁的人放在眼裡;冷若冰霜的蔥綠像個清心寡慾的尼姑,正襟危坐,無情無緒;而桃紅言語輕佻,舉止放蕩,正拿了一方桃紅色的羅帕掩著嘴兒格格直笑。再遠一點的便是躲在櫃檯後面發抖的掌櫃與夥計。人人都有可能是她的恩人,可人人都不像。皇甫翩翩瞧不出丁點兒端倪,不由十分洩氣,索性將這事拋到腦後。理理衣襟,甩甩衣袖,既不看地上的屍體,也不理睬桃紅的媚眼,揚長而去。
安戲蝶放下酒杯,抬起醉意微醺的雙眼,望著皇甫翩翩的背影,若有所思。
郴州,果然是名不虛傳的古城呀!且不說那白浪滔滔的郴江是如何引起宋時秦少游的失意落寞,讓他寫下了“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的千古名句,也不說那挺拔秀麗風光旖旎的蘇仙嶺吸引了多少遊客,留下了無數才子佳人的故事,單是踩在青石板鋪出來的街道上,就彷彿踩在晶瑩剔透的玉上似的,透心的涼爽。更何況還有那形形色色千姿百態讓人揣摩不透的眾生——頭戴綸巾,手執羽扇,腰墜玉佩,前呼後擁的公子哥兒;一身勁裝,腰佩利劍,滿臉正氣的武林中人;足著雲履,手執筇杖,風塵僕僕的遊方僧人;吞長劍,吐烈火、舞大刀、弄長槍的雜耍藝人;尖嘴猴腮,鬼鬼祟祟,眼睛只盯著錢包打轉的小偷;濃妝豔抹,鶯聲燕語,憑欄而立,迎客送賓的青樓女子;還有那躲在珠簾後向外窺探的羞答答的懷春少女……
站在街頭,皇甫翩翩的心情開朗起來。對於久居深山的她來說,這繁華與喧囂實在是令人驚奇的新鮮景色。摸摸填得很滿的肚子,還是忍不住誘惑,買了一大塊糕點。她這輩子有兩大愛好:一是吃,二是睡。相比較而言,更注重吃些,因為睡覺不用花錢,吃卻少不了破費。但凡需要花錢的東西似乎總顯得珍貴些,對窮人來說更是如此。皇甫翩翩就是個窮人。
她無憂無慮地邊吃邊逛,還不時地抬起頭研究各式各樣的招牌,當走到一家叫“客如雲來”的客棧時,忽然想到如果棺材店也用這樣的招牌的話……她不由吃吃笑了起來。
忽然,她的笑凝固了,口中的糕點也無法下嚥,因為街角走過來一個人。那是個乞丐,雙手各捏一個鎖狀的木頭,撐在地上“行走”;下半身嚴重萎縮,只有正常男人的四分之一大,它們被橫綁在一塊木板上,上面放著一個缺了許多口的爛缽子,裡面只有為數不多的幾枚銅板。
皇甫翩翩覺得自己的快樂是一種罪過,從袖中掏出一把銅板,輕輕地放在爛缽子裡,生怕用點力就會發出刺耳的響聲來,然後低著頭快步離開。沒過多久,她就忘卻了剛才遭遇的不快。那畢竟是別人的痛苦。
十分輕易地,新的事物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是一把雕有龍紋的掌形玉質梳子,梳柄上刻著兩行蠅頭小楷: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取自南唐後主李煜亡國歸宋後寫的一首詞——《望江南》的後兩句。不管其詞全境是如何悽楚哀婉充滿悲恨,放在此時,卻能恰到好處地形容郴州的情景。
皇甫翩翩一眼就看中了這把梳子,愛不釋手地把玩著。越看越是喜愛,沒有議價,她就爽快地買了下來,小心翼翼地籠入袖中,心裡充滿了歡喜。
懷揣著這份歡喜,她不知疲倦地東遊西逛,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