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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部分

。”

她頭也不抬,只利落拋下一句話,“我瞧著你的心事是如何應對他。他不來,你不必應對他,自然沒了心事。”

我聽她這樣快人快語,不由“撲哧”一笑,算是承認了。於是隨手攤開了衣裳,撒下一把皂角粉,只專心致志搓洗了起來。

莫言在寺中群尼中一向獨來獨往,並不合群,又生得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所以寺中眾尼也從不敢為難她,更不敢叫她幹什麼粗重的活計。所以莫言只需看顧好自己即可。

因而,她很快洗完了自己手邊的衣裳,然而她也不走,隨手拿過我筐中的衣裳,擱在大石上一擊一擊地舉棒子敲打著。她的手勢極為熟練,敲打衣裳的力道不輕不重,也不濺開水花來,像是做慣了活計的主婦。

我也不理會,只見碧清溪水透明得如綠帶橫亙柔軟搖曳,輕躍著漫過溪邊青草流去了,亦覺得心情舒朗了不少。

如此默默相對,她忽然低著頭悶悶道了一句:“你很好。”

我一時不能會意,脫口道:“什麼?”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看我一眼,道:“你沒喜歡那太醫,很好。”

我啞然失笑,“如何說這樣的話呢?”

她微一出神,目光有一瞬間的森冷暴戾,狠狠從唇齒間逼出幾個字來,像是吐出一口讓人噁心的濃痰來,厭棄地唾出去,甩了老遠還擲地有聲,“臭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啊?”了一聲,卻也不敢笑,更不知該如何回應。

莫言直截了當道:“好比那個太醫,他對你可不是什麼尋常來看失寵的主子的心,你自己曉得。男人啊,得不到你的時候總是千方百計死皮賴臉地賴著你討你喜歡,一旦得到了,甩開你就像甩開破鞋似的,哪裡還記得對你用過多少心,盡過多少力,全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她一口氣說完,話說得太急,呼呼地喘著粗氣。

我沉默著,手指劃過清涼的溪水,那種沁涼的意味,透過肌膚直沁入心裡去。我定定望著她,帶著質疑的口氣,“你…”

她拍一拍手,仰頭看著明媚若金的陽光,強烈的光線逼得她微眯了眼睛,她的聲音是幽微的一線,似一根尖銳的細針,閃爍著逼仄而寒冷的光澤,緩緩逼近:“不怕告訴你,我是半路出家的。”

我點頭,“我曉得,若是自幼出家,不會這樣格格不入,亦不會這樣性子急躁。”

她眉毛一揚,大聲道:“不錯。我嫁過人,生過孩子才到了這甘露寺出家修行。”莫言望著溪水出神,偶爾摳一摳石縫裡的苔蘚,那樣幽綠暗沉的顏色,彷彿她此刻的心境,“我是性子急躁粗魯,然而年輕未嫁人時誰不是好女兒來著,性子溫柔沉靜又靦腆。只不過嫁人之後心力交瘁不說,若碰上丈夫不好,婆家苛刻,只怕再好的珍珠樣的女兒家也被生生磨成魚眼珠了。”

其實仔細看莫言的容色,也不算難看的。即便歲月的風霜與眼角的戾氣已經無法遮蓋,然而下頜柔美的弧度卻依然有著別樣的風韻。可以想見若時光倒退二十年,她的容貌亦是十分清秀可人的,想來也得到過不少男子的愛慕。

“那麼你又為何出家?”

莫言不假思索道:“嫁錯了人!我與他本是門當戶對,都是出身普通農家,又是鄰村居住,從小就相識的。沒嫁給他之前他待我好,我又會一手紡紗的手藝,能幫助操持家務,他便歡天喜地的娶了我回去。後來我年紀大了,又連連生了兩個女兒,臭男人嫌棄我不能為他生個傳宗接代的兒子,又養不起兩個女兒,小的一出生,就把她活活溺死了。我氣不過,又傷心,和他爭吵了兩句,他便要趕我出門,婆婆和小姑不僅不勸,還煽風點火、挑撥離間,又說要替他找一房年輕會生養的新媳婦。我一怒之下就帶著大女兒出來了,連休書也不曾要。一個女人,生不出兒子已經被人笑話嫌棄,又沒有什麼本事,只能拖著女兒到寺廟裡來求一口飯吃。”

她說完,眼角隱隱有一點淚光。然而語氣卻是平淡而疏離的,連自身的憤怒和不甘亦是淡淡的不著痕跡。這樣的平靜,想必亦是傷心到底了。我聽得心驚肉跳,如何能讓一個男人親手溺斃自己剛出生的女兒,何其殘忍啊!我心中亦難過,於是好言勸道:“你別傷心…”

莫言使勁一昂頭,迅速抹去眼角淚水,截斷我的話頭,狠狠啐了一口輕蔑道:“呸!臭男人配讓我傷心麼!做他的春秋大夢去。”

我心中傷感,亦有些欣慰。莫言連生兩女被夫家嫌棄,掃地出門。而我卻慶幸我的朧月幸好是女兒之身,才能在宮中安安穩穩生存下去,避過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