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神經系統太粗糙了。而人類成為仙人的修道過程中,重要的一點就是讓神經系統的敏感性喪失。嚴無咎現在並不確定自己是否恢復原狀,在當人類時對陶雲出排山倒海般的情感和情慾,不知是不是已經不復存在,但他覺得思念替代了那些情緒,佔據了他對於陶雲出的那些記憶。看吧,現在的他,就只想著去無何有之鄉。“對了,有一個魂魄,要投天家胎的,魂上有你的跟蹤烙印,是怎麼回事?”閻大問道。“我的跟蹤烙印?”嚴無咎心想,他就對陶雲出下過跟蹤烙印呀?“你去看看?”嚴無咎跟著閻大去了地府審判殿,見到了跪在審判殿裡的那個魂魄。他認出那個竟然是“楊希言”。幾天不見,他怎麼死了?嚴無咎問閻大:“他叫什麼名字?”“柳重湖。”“他是我的人類朋友,怎麼死得這麼快?”“他是枉死的,生死簿都寫漏了。本來應該有九十八壽命。這個人和人間界帝王氣運有關係,這次生死簿出了紕漏,麻煩得很。本來他在人間紀年幾年前就死了,不過他弟弟把他裝在一個地方,魂魄出不來,勾魂使進不去,他魂魄離體幾年了,現在和他弟弟的魂魄一起來了。”“他是提過有個弟弟。”閻大說:“他枉死——說起來不知哪裡出了疏漏,也該我們閻王殿負責。況且他生前積了許多陰德,本來可以託生天道成先天仙體,但是他在那裡跪了幾天,說要和他弟弟一起去下三道。”嚴無咎驚訝極了:“除了地藏王菩薩那傢伙,還有誰想去下三道?”閻大點點頭,問:“你要是凡人,你哥哥死後去下三道,你本可以去天道,你會不會跟著去?”嚴無咎盯著閻大半晌,說:“哥,你這話說的。”叫他完全回答不了。萬一得罪了他哥,馬上扔他元神下油鍋體驗一番呢?閻大笑呵呵地又問:“那如果是陶公子要以凡人的魂魄去刀山火海走一遭呢?”閻大的問題果然讓嚴無咎再度噎住了,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他一定先把閻王殿掀翻了。這好說出口嗎?嚴無咎走上前去,拍了拍柳重湖的肩,柳重湖抬起頭,看見嚴無咎,甚是詫異:“嚴兄?”嚴無咎說:“楊兄,幾日不見,你倒是就死了。”這句寒暄叫人接不上口。柳重湖似乎看出嚴無咎並非魂體,倒也不奇怪,說:“又到嚴兄府上叨擾了。”嚴無咎問明柳重湖心意,柳重湖並不想投胎去天道,他想和弟弟一起進入輪迴。但是如果錯過這次的託生,他的魂魄在生死簿裡就再也記載不了,等於黑戶。他要是每次想伴生他的弟弟可以,嚴無咎可以通融幫他作弊,但是他的記憶卻永遠不會消失,就算喝孟婆湯也沒用了。要知道,多少凡人苦痛一世,就等著一碗孟婆湯。喝了孟婆湯,才算迎來新生,或好或壞,與前世種種再無瓜葛。嚴無咎覺得對凡人來說,永遠記得前生過去,比刀山火海還難以忍受。他奇怪,什麼移山填海的感情,可以讓一個凡人甘受這樣的痛苦?但嚴無咎沒有問,跪在審判殿裡的柳重湖,也沒辦法用言語告訴他。當了一次人的嚴無咎終於也明白,人類的語言相對於人類的情感,是多麼的蒼白無力。你對他不及萬分之一的真心,也可以隨口說愛;你對他有高過天地重於性命的情感,反而不知該用怎樣的言語表達了。嚴無咎問明陶雲出走之時似乎極為匆忙,據閻大說,陶雲出本來想等嚴無咎醒來,確定他沒事之後再走的。但是不知中途收到了一隻鴿子帶來的什麼訊息,立刻就走了。“鴿子?那鴿子還能飛來幽冥界?”幽冥界的十八重地獄裡倒是有受罰的禽類,那也不是展翅高飛的,就是被約束著身體,往刑場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