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一起洗碗碟啦,在臉上親一親啦,都已成了索然無味的沉重的負擔。
人總該有個伴兒啊。
他可不想要伴兒。他們的住宅坐落在加利福尼亞的大平原上,晚上坐在簡陋的小客廳裡,四顧寂然。胸中一股無名的怒火愈燒愈旺。他心裡縱然有話,也無從出口(這茫茫的黑夜簡直成了無邊的大海)。兩口子之間的怨憤,如今已把一切可通的渠道都堵絕了。兩口子固然也一起上鎮,一起參加宴飲,有時雙方的身上也會偶爾冒出火苗,大有舊情復燃之狀,可是這些都不能使變化逆轉,倒反而使情況變得更復雜了,過程也就拉得更長了。…;
鬧到最後,他上鎮終於就隻身獨往了,在鎮上喝醉了酒。布蘭妮結果也是另覓新歡,找的都是牧場工人,有一次還找上了自己的一個朋友。
“娶個火辣辣的娘們兒做老婆實在是划不來,”這就是老馬丁事後發表的看法。吵了一架,楊雪峰什麼都明白了。
“我還有件事要跟你說清楚,你到鎮上去瞎鬼混,可別當我只會在家裡坐著乾瞪眼。我也會幹我的,你還睡在夢裡呢。”
“你幹了什麼?”
“想知道嗎?看你急的!要叫我上當,沒那麼容易。”
“你幹了什麼?!”
她笑了,“跟你說說而已。”
楊雪峰劈面給了她一個耳光,抓住她的手腕,把她使勁地搖。
“你幹了什麼?!”
“你這個王八死鬼!”她眼裡都噴出了火焰,“是哪檔子事你心裡清楚!”
他狠狠的一拳,揍得她倒了下去。
“老實告訴你說,這號事兒你就是缺少點能耐!”她狂叫起來。
楊雪峰站在那裡直髮抖,半晌才猛一轉身,走出屋去。他的內心先是感到茫然,繼而一陣羞憤交進,過後仍還是一片茫然。當初的輕憐蜜愛,早先的難捨難分,這時又一股腦兒湧上來了。
“我棒得完全比得上一部機器……”
“當時斯諾要是曉得是誰勾搭上了他老婆的話,他不宰了他們才怪呢,”老馬丁說,“我們就見他到處橫衝直撞,好象要把我們一個個都殺死似的。後來他就上鎮去了。在鎮上東問西蕩,一個勁兒地灌悶酒,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醉成這副樣子。等到他回得家來,說是已經參了軍了。”
從此以後,他就專搞別人的老婆。
“你瞧我。就這樣跟你一塊兒出來玩兒了。你心裡一定覺得我挺輕賤的吧。”
“哪兒的話呢。尋尋快樂嘛,誰都喜歡的。”
“是這話。”(她喝起啤酒來。)“我的做人哲學就是這樣。總要尋點快樂才好。你真的一點也沒有瞧不起我的意思,當兵的大哥?”
“哎呀呀,你這樣漂亮的太太,我怎麼會瞧不起你呢。”(再來一杯。)
過了許久。“傑克待我不好。你才瞭解我。”
“對了。親愛的,我才瞭解你。”於是他們就上了床。
“這種做人哲學又有什麼不好呢?”她說。
“是沒有什麼不好。”
他暗暗發了狠心,忍著心裡的痛苦,在胸中默默燃燒起一股沒完沒了的憎恨。
你們都是我槍口下的鹿。
我恨我身外的一切。
整整一天,再沒有大的戰鬥,飄渺遊離的霧散去又起。一些殘樹枯枝在風裡輕輕抖動,偶爾一聲冷槍把一隻鳥驚得撲的一聲飛起。楊雪峰的懷裡抱著的是一支“斯普林菲爾德”狙擊步槍,透過瞄準鏡他可以看到距離射擊口七百米處橫七豎八的躺著七具幾乎一絲不掛的屍體,有一具是女人。前方七百米處。有一條小道轉彎,地域開闊、視線良好,是狙擊的最好場地。一汪清澈的泉水就是橫屍遍地的理由。
美軍和日軍部隊裡都沒有一線女兵,但這一次楊雪峰的瞄準鏡裡第一次見到了日本女人,她戴著斗笠,沒有穿軍服,拿著水壺,貓腰前進。那女人可能是個護士,也可能是一名軍妓——她來汲水可能是給瀕臨死亡的日本士兵清洗傷口。
在老山前線,美軍規定的不打女人的。在楊雪峰猶豫的時候。日本女人又往前行了幾十米,眼看就要進入射擊死角。“女人也是敵人!只要是日本人,都是敵人!”這是託德上尉說的話。他的家也在這裡,是一處美麗的莊園,前些天日本人襲擊了那裡,將莊園搶掠一空後放火燒掉,他的妻子和女兒被日本士兵強暴後殘忍的殺死了,屍體被掛在了樹上。在給她們舉行的葬禮上,託德上尉和戰友們都發誓要殺光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