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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坐在我單身公寓客廳綠色真皮大沙發上,我總是有幾分得意,幾分茫然。

我“下班”了。我跟劭幹生說我要去一家上市公司調研其有關市盈率方面的資料。就這樣,我回到了自己的安樂窩,心安理得地享受這偷來的假日。

我拿出一套宜興的紫砂陶具,一個茶壺,一個濾網,一個聞香杯,七個酒盅大小的袖珍茶杯。每個杯上,都用秀麗的行書鐫刻著明末無聊文人的山水詩。

然後,我小心翼翼地捧出一盒三千六百元一斤的金佛巖茶,用竹匙舀了半壺茶,再傾倒電水瓶,衝沏這地道的福建武夷巖茶來喝。

烏龍茶味道濃香馥郁,七八盅下肚後,令人飄飄然起來。

幸虧我的生活還能用這些亂七八糟的奢侈品充斥,否則,它就顯得沒有任何意義。

沒有人在這個南方城市像我這樣沒有章法沒有目標地生活著。現在,我幾乎沒有任何追求,這說來真是讓人奇怪。我最多可能會“追求”一兩個歌舞廳的小姐,半是心血來潮,半是異想天開,過幾天就覺得索然無味。

這種偷“假日”的伎倆,本來源於最早在鵬飛公司我藉口到別的上市公司或證券公司搞調研,如此,能在上班時間回到家鬆弛一下。

鬆弛了,喝了茶,有時候,我確實是想寫些東西。

自少年時代開始,我就一心想當個作家,即那種名聲遠揚、生活富裕而情人眾多的偶像作家。這麼多年,其實自己極少有機會把自己所想的訴諸文字。

每一次,當我行走路上、蹲在廁中,或是幹著其他瑣碎事情時,都有那麼一大陣子才思如湧——無數素材、情節、妙語雋句一擁而上,使得我像個憋足了大便的人一樣坐立不安。一俟我真的坐到書桌前,鋪開一疊稿紙時,就馬上愣愣發呆,頓感江郎才盡,什麼也寫不出來。

我在南方這幾年的挫折、迷茫和絕望,寫出來肯定是一本好小說,但它們總是那麼頑強地存貯在我的腦子裡,好像只有在我進火化爐那一天,它們才會鮮活地藉著乒乓爆閃的電火花一起奔湧而出。

也許,另一個阻止我遲遲寫不出東西的原因,是圖書館或新華書店那汗牛充棟的書。有誰會真正地仔細瞧上幾眼呢?“作家”絞盡腦汁嘔心瀝血的文字,在世人眼裡只是白痴的夢中囈語罷了,可能還不如三塊錢一卷的柔軟衛生紙。那些衛生紙,起碼對有痔瘡的肛門是一種輕柔的撫慰。而作家粗糙的書刊紙,只能撕下來撿死蟑螂或揩拭小孩子拉在地板上的金黃大便。

漸漸地,我就學會了透徹地享受這偷來的假日,甚至慢慢地養成了一種習慣——一星期內,我總會有至少兩天藉口去別的公司搞調研,然後,我就偷偷回到家中,自己享受逍遙。

我就像一個屢屢得手的笨賊一樣,永遠地用同一種方式繼續給自己偷竊這種奢華的假日,回到家中慢慢地享受它們,不到案發,絕不罷休。

11。為生活,只能妥協(3)

我如此沉淪於無所事事的享受還有一個另外的原因——初到南方的艱辛,太令人身心疲憊了。我現在已經安定下來,是該彌補透支體力的時候了。

我手提一個帆布旅行袋來到此地時,身上只有一千塊錢,最初的十幾天,住在我一個遠房表叔家中。這個老混蛋很寡情,把我安排睡在他家的廚房。當時,我不僅要忍受那些爬上爬下尋找食物的精力旺盛的永不饜足的黃褐色大蟑螂,還要忍受半夜時分我表叔老混蛋為“女孩子”弄夜宵的熊熊煤氣爐火。

老混蛋所住的是五房二廳的大公寓,其中四間房都住著這些“女孩子”。平素,她們一聲“李老師你真好”的嬌嗔,比我低聲下氣為他煮一天的飯還頂用。

我老表叔,不過是過天命之年後才混到南方城市的、一個臭名昭著的一個老騙子。他一直對外號稱美術評論家,其實他根本不懂什麼叫藝術,只會堆砌名詞寫幾篇唬人的評論文章。他這一套,在內地還能吃得開,在這利慾薰心的南方根本,根本沒有市場。

壞人有好運,幸虧我老表叔的一個學生是某大公司的老總。這個老總攜帶鉅款去美國開公司之前,給了他這套有五年租約的房子。否則的話,這老混蛋可能早就餓死街頭了。

我表叔晚年唯一的慰藉,就是這些唧唧喳喳從內地聞風而來的老處女。看著她們老花一樣的臉蛋,他頗感安慰,一天到晚地身心舒暢,不時厚著老臉從城市的四面八方憑關係“借”錢來養活她們。

混吃混喝的這些老姑娘,個個都是人精,只要能找到好工作好房子,她們無一不立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