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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如今,江學文已從一個王爾德式的唯美主義者變成了一個純粹的實用主義者。“生活嘛,不能總是L'art pour l'art。”他這樣安慰自己。

找個有錢人的女兒,能省卻十年的奮鬥。“欲將年少待富貴,富貴不來年少去”,有什麼比這種境況再悲哀的事情呢。即使奮鬥苦掙個十年二十年,好吃好喝都全了,牙口卻不聽使喚了,那更是悲慘尷尬的事情。

每當江學文表述他的這些思想時,他都連續講上十來遍杜威的名字。“杜威說過……杜威你們知道嗎?他是美國現代實用主義的鼻祖。”

我總在人後嘲笑他:“還杜威杜威地糟蹋人,人家那實用主義跟你這種市儈主義完全是兩個不挨一丁點兒邊的事情,你可真會扯虎皮做大旗。”

每逢此時,江學文寬容地齜牙一笑。確實他本人也真的不知道杜威的實用主義到底講的是什麼。

對於今天的來客,江學文處心積慮地準備了一個程式,即“存摺+世紀末感傷”。

為了不使對方誤認自己是個窮光蛋,他把幾個紅紅綠綠的存摺“扔”在原先放雜誌的地方,那是四五次假結婚掙來的三十來萬塊錢。

他的設想是,女人來了之後,他準備趁機找個話題“隨便”翻抖一下存摺,讓她明白自己並非奔著她家錢去的一文不名的人。此外,為了顯示自己比較高雅,有文化,還準備向她談一談世紀末情結。

廣東土著女,據介紹人說,是中專文化,聽上去起碼粗通文墨。江學文想,如果向她抖落一下這種高雅的感傷,一定會增加自己在對方心中的砝碼。

為了準備這個話題,江學文把繆塞的《一個世紀兒的懺悔》重讀了好幾遍,其中一些頗具詩意的警省長句他還默誦下來,隨時準備穿插在談話之中以作為他深沉思想的調味劑。

不僅如此,為了培養和醞釀情緒,他在錄音機裡反覆播放著匈牙利作曲家那首據說誰聽了都會自殺的憂傷歌曲——《黑色的星期天》。

聽了十幾遍,他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問我半天,我也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外國佬聽了此曲會頓起厭世之念。

這曲子裡小鼓小鑼小號嘰裡哇啦地蠻熱鬧,遠不如聽哀樂那麼令人心內沉沉。

在我勸說下,江學文真想出去買盤哀樂聽聽培養情緒,可時間又有些來不及了。

為了使“世紀末情結”真正地充溢在臉上,江學文努力讓我幫他想一些能讓自己沮喪消沉的事情。

我開始數落他,滿懷惡意和快意地數落他,讓他想起自己三十多了還找不著一個不要錢的女人,想起他自己在這稅務單位當“總編”幹了四五年還沒能發財,想起他自己至今仍住在這貧民窟式的公寓裡,想起他自己透過“假結婚”掙得的幾十萬家當連個洗手間都買不起,想起他自己本來是個詩人可如今如此庸俗……

漸漸地,江學文真有些悲從中來的感覺了。

20。愛情的“道具”(3)

他走到鏡子前看看,我遠遠望過去,發現鏡子裡面的那張臉掛滿戚容,真有些感傷派詩人的味道。

正當他進一步仔細調整表情時,大概是他忽然腹內一陣絞痛,迫使他不得不把悲傷暫且放在一邊,飛快地跑進廁所。

從半開的門縫裡,我看見坐在抽水馬桶上的江學文的一邊臉。

我忽然覺得他立刻渺小了,變成了一個微不足道的人,變成了一個世俗的再俗不過的俗人,臭不可聞的大便味道,把他剛剛萌發的詩意與“憂愁”表情完全摒斥到萬里之外……

第三部分

21。日常生活中的“冒險”(1)

江學文全身緊張,兩隻胳膊僵硬地支稜著。他開著輛借來的雅馬哈TZR型摩托車,在公路上飛馳。

我坐在後座上,把頭盔上的擋風玻璃推上去,眯著眼觀瞧路上的景緻。

“喂,你怎麼出這麼多汗?”忽然看到江學文後背上的襯衣被汗水溼透,而且黏糊糊地靠上去很不舒服,我便問。

江學文脖子僵挺著,沒敢回頭,只是高聲說:“我又沒開過幾次摩托車,開慢了又怕被巡路的警察抓住……”

“你不是有摩托車駕駛執照嗎,怎麼可能沒開過幾次車呢?”我心裡一驚,雙手摟緊了江學文的後腰。

之所以放著自己的汽車不開,一來我怕逛花場被人記住車牌,二來想領略騎摩托兜風的樂趣。孰料,樂趣沒有,反而有生命危險了。

江學文沒有立即回答,待到摩托車駛下國道的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