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妥善處置了此事。縣長仍無法釋懷,特地把蘇心慧找了去,讓她親自到湖內送錢給死者家人,並請村裡代為慰問。縣長找她談這事時非常懊惱,說那天要不是有事急著趕回縣裡,真應當停一會,聽聽老人說什麼,幫她一把,也許她就不會死了。
“當時沒有告狀,上級也沒有追查,縣長完全是真心誠意。”蘇心慧說。
劉克服說他知道了。他問蘇心慧為什麼跟他說這些情況?
“你明白的。”她說。
劉克服一聲不吭。
蘇心慧指指門外。幾個月前的那個晚間,湖內事件發生的前一天晚上,半夜,他們倆曾經站在那片黑暗裡,她問他看到什麼了?劉克服說他什麼都沒看到。
“我知道你看到什麼了。”她說。
她還知道劉克服可能聽說過一些什麼。事情不全是他看到的或者聽到的那樣,但是她不是要解釋那個,她想告訴劉克服自己的一些情況。她說過她曾經很艱難很無助,為什麼呢?家庭因素,還有自身性情。她是本地人,他們蘇氏在本縣是一個大族,她祖父解放前當過舊政權的官吏,解放初被鎮壓。她的父親當過鄉糧站職員,被控挪用公款判刑,後病死於勞改農場。祖父死亡許多年之後她才出生,父親在她記憶裡的印象也很淡,無論他們曾經做過什麼,跟她有什麼關係?她卻一直被罩在他們留下的陰影裡,就像身上蓋著兩個黑戳。總有人拿他們說事,對她指指點點,講東道西,她自己也總是自覺卑微和屈辱,沉甸甸揹著心理重負,付出的比別人多,得到的比別人少,對種種不公只能咬牙承受。
借用幹部 第四部分(5)
“這種滋味你最明白。”
劉克服說是的他知道。
蘇心慧還講到自身性情。本來她不至於吃太多苦頭,當年曾經有人告訴她,有些事情可以是事,也完全可以不當個事。那人有權勢,指著辦公室後邊的一張長沙發向她示意,說把門關上,半個鐘頭就夠,沒人會知道。以後她要什麼,他給什麼。她怎麼能接受這個?當時站起身開啟門就走掉了。這以後當然要什麼沒什麼。後來情況發生了變化,她不再為陰影所苦,為不公不平,一步步走來,終於有了今天。這是因為應縣長。
“無論如何我牢記不忘。”她說。
劉克服表示理解。
蘇心慧說,湖內這件事不是什麼天大的事情,本來已經了結了,忽然又鬧騰起來,這是有問題的。她非常注意,不能讓這件事傷害到應遠縣長。
“明白嗎?”
“不會的。”劉克服說,“你的意思我明白。”
離開湖內之前,林渠帶調查組去山前村,找相關人士瞭解情況,同時看望斷手男孩阿福。小孩在奶奶去世後被接到母親和繼父家裡。這家人原本不富裕,又背上了為孩子治傷的沉重債務,生活尤其艱難。男孩的母親敘說情況,說著說著就哭起來,不知道日子怎麼過,也不知道這孩子今後怎麼辦。但是孩子自己茫然不覺,他在院子裡玩得很高興,已經學會用兩個光禿禿的手臂夾一根細樹枝,把一條毛毛蟲擠進圍牆的縫隙裡。臨走前,組長林渠帶頭拿錢給孩子的母親,大家有的兩百,有的一百,紛紛表示同情和慰問。一行人裡僅劉克服一毛不拔,因為身上恰沒帶。他掉頭走出門去。
兩天後調查組回到縣城,隔日彙報。縣長應遠親自聽,政府辦、監察局、農辦等相關部門領導參加。調查組全體成員依例出席,由組長林渠彙報。劉克服坐在會議室後排位子,聽得胳膊不住發抖。
彙報稿是林渠自己整理的,事前調查組成員討論時各自發表過意見,然後就由組長定奪。林渠辦理信訪事務經驗豐富,他知道怎麼辦。劉克服在組裡很低調,因為蘇心慧交代過,一切聽林主任的。劉克服自知自己不過一個借用人員,當然謹遵上命。他在討論時沒多說,只講過一點看法,認為反映問題應當儘量客觀。
他沒想到林渠那般厲害。彙報掛炮事件還基本客觀,講到死人就變了。林渠說調查組經過細緻走訪,認為鄭菊自殺的原因主要兩條,一是家庭糾紛,二是病患嚴重。鄭菊老人愛孫心切,為了孫子的醫藥費,她跟自己的兩個女兒,還有孩子的生母繼父都吵過架。事發前一天,鄭菊到山前村向孩子的生母和繼父要錢無果,被趕出家門,雙方都說了重話。老人罵自己的前兒媳,說你生的你不管,我死給你看,讓你們管去。阿福的繼父則罵她:“老瘋癲”,對她刺激很大。第二天就出了事。老人確實也有病,除多種老年性疾病外,村民反映她曾經“失心”,也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