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貞吉嘆口氣,道:“飛鵬兄,我還想問你:前次你從我這處取走的摹本,竟是送給哪家了?”
周騰一聽,心裡發虛。他上次來是想借畫,奈何沈貞吉不肯,於是便對沈貞吉說了一個謊,道是為了家中子弟習字而為,才謀得摹本。此時便有些作慌,道:“這個,這個,世兄莫怪,我當日也非誠心要欺,不過是我家生意上受制,不得不求於人。恰逢織造太監所喜,才……”
沈貞吉倒也沒追究他,只嘆口氣道:“我這也是懷璧其罪。算了,此事不是飛鵬兄便是不找我要摹本,只怕亦會有人尋上來。只是有了摹本為證,真跡在我和上,想推也推不掉。”
周騰厚顏地點了下頭,既不是自己的錯,他立馬就將摹本經自己手送於織造太監一事丟諸於腦後。“那,世兄便與他了?”
沈貞吉搖搖頭,痛苦地道:“與他,我不捨;不與他,只怕他是打著皇命,硬是迫我交出來,也無可奈何。他現下雖說是替今上而購畫,可是這價錢,卻是……”
周騰這時明白過來,自己被人耍了一道。難道其他幾幅畫,都是欽差中使所圖?一想到這,若是自己送上去,是不是布匹一事迎刃而解?他立時又起了希望,道:“沈兄,若是這書卷不得不送將與他的話,能否給小弟一個面子,到時由小弟交於他?”
他在沈貞吉不解的目光下,厚顏道:“如今織造太監藉口我家的布匹不合格,一時之間還差了上百匹完不成,這欽差中使過幾日便走,到時我家鋪子便不保……世兄這畫,既要與他,若是借我之手,討了他個歡喜,那我這鋪子便是保全了。”
他這話,聽得沈貞吉十分心寒。也就是周騰不幫忙不說,反而巴不得自己儘快交出書卷,以解其困。不幫,好似周騰的困境是國自家所藏書卷而引起的。
可週騰又說得其他幾幅畫,問是不是在沈家真有?
沈貞吉不語,暗裡只讓自己莫生氣,莫惱,莫怨。可是終究對周騰十分失望,想以前與周鴻周同兩兄弟往來,個個都和善仁愛,絕不如周騰這般自私自利。周騰與周同,雖為同母兄弟,可卻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
周騰認為欽差中便既發話了,難道沈貞吉還敢不遵?明明是沒有迴轉餘地的事,為何自己求了一個小忙,竟也不予?他一不如意,面上帶慍,道:“箐兒還想拿兩鋪子來幫沈家抵債呢,虧我周家人惦念著幫沈家還債。沒想到,我如今求到世兄面前,不過為了一軸書卷,幾幅而已,你卻再三推脫……”
沈貞吉與周騰之間少往來,是以不太瞭解他竟是說發作便發作,半點兒不留情面的。他自個兒老被債主相逼,心裡也窩著一肚子火,只是平素修生養息練就了豁達性子。“世兄,現下不是我袖手旁觀,實是我這邊亦被迫得無法。”
周騰不死心地道:“這書卷既不是成,那其他畫呢?江家說你那些畫很是難得……”
沈貞吉一聽江家名號,立時愣了一愣,道:“世兄知我家藏畫,不是同濟弟之處得來的?而是江家?”他一直以為是周同說與周騰所知。
周騰點了一下頭,道:“江家最先提到,我弟亦說與我聽。”
沈貞吉聽後,卻是面色變了,平時從未發怒的人亦是冒了幾分火,咬牙道:“好啊!我總算得知這些債主突然個個急著向我討畫,所來為何了?原來竟是江家……”
周騰聽得糊塗,道:“江兄怎會這般?世兄是不是誤會了?”
沈貞吉卻道:“三弟昔年退其親,他定是懷恨在心了。雖然這些年,表面上相安無事。只是那《煙江疊嶂圖》,卻是仿作,非為真跡。當日三弟退還江家時,江家翻臉,認為乃是我故意而為之……”
周騰卻道:“這,這畫最先卻是鄧知弦嘴裡說出來的,非……”他方要替江忱再辯解一下,說是“非弗是江家告知”,可是再一回想,江家也曾提及過,只是自己當初未曾在意。
沈貞吉卻已肯定地道:“世兄有所不知。這次來要債,催討最急最兇的莫過於刁家。其與江家亦是有親,此次他來要債,卻是逼著我取《煙江疊幛圖》,硬說是在我家,又提及當年舊事,非說我沈家言而無信。此畫我家拿不出來,偏生被其他債主又受其蠱惑與慫恿,亦是步步緊逼。知我家藏畫必是難得,卻是藉此故意低價相迫……”
他說得簡單,可實際上推出幕後之人,卻是費盡了心力。先時他也只是想著債主要債而已,直至大多債主要錢不成,改要畫卷時,才使得他疑心。
姜氏聽得此事,猶自不信,道:“江家真是幕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