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他們,你就會覺得他們並不是那麼陌生和冷漠,至少他們曾經讓你感到生命真實存在,而不是一個人在不知名的地方流蕩。假如有一天古城的人都已不在,雖然於我並沒有什麼不同,我還是會覺得失落;當然幸運的話,此後自會有外來的人們重新建立起一座城池,那時必然會引起其他人一些嚮往。
大約卯時,遇到一段坡路,我奮力向上,終於跨上坡頂,興致很高。左右看時,卻不見了遊,我嚇了一跳,心想這樣急的陡坡,可能她已經掉下去了,生死未卜,有幸活下來也要摔得四肢不全,果真那樣我該怎麼辦?母親曾經告訴小時候的我:上坡容易下坡難。我一看後面,遙遠得像地平線,心裡焦急彷彿一隻螞蟻掉到了滾燙的鍋蓋上,左右亂跑,不知道出路在哪裡。我小心逆行,在行動中等待——我的想法是,如果遊還活著,她就會小心爬行,在挪動中和我會合。這樣看來,人生還是充滿希望的。
不知不覺我竟然從這莫名奇妙的坡上下來了,而更讓我驚異的是下面蜷坐著一個人,卻正是遊。她滿臉苦楚,手捂左腳,原來是扭傷了。
我甚感喜悅,嘆道,太好了!
遊抬頭說道,我受傷了你卻說“太好了”,你怎麼這麼自私,你安的什麼心?
我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好好活著,這很好。
遊說,我好端端的,你咒我,自己也得不到好處。
我忽然對自己很失望,無言以對。想了半天,走過去看著她的腳說,還能走嗎?
遊說,不能走了。
我說,可惜我沒學過醫,不然就可以幫你看好。
遊說,沒什麼,估計過段時間自己會好起來的。
我說,前面放著一道天險啊,你這個樣子怎麼上去?
遊說,誰說要上去了,你不會繞道走嗎?這個坡從來沒人上去過,根本就不是條路。
我細心檢視,原來坡下有一條小路,且印有稀疏的腳印,果然這才是路。
我說,可是現在不能走,我們還要急著趕路嗎?
遊說,你揹我走,好不好?
我還要再計劃一番,但是一看她的眼神,料想計劃趕不上變化,只得走近來,矮下身去,然後背起她在這條古道上緩緩前進。我們帶的包袱也加在我背上,我感覺頗為吃力。
在清晨漸亮的小路上,我揹著遊越走越慢,卻也沒有停下,我的信念是隻要堅持下去,太陽總會升起。但是這個信念並不堅定,因為很明顯的是,就算我堅持不了,只消坐在原地耐心等待,太陽還是會升起來。
遊的雙手在我胸前垂下,我的眼前晃動著她幾根微風裡搖擺的頭髮。她的臉貼在我頸項,均勻的氣息吐在耳邊。我感到一種熟悉的溫馨,並且忽然想到,即便這樣揹著她走向未知的未來,而在此過程中,除去疲勞、出汗以及四肢痠痛以外,我整體的感覺應該是非常幸福的。
不知過去多久,遊在我後面說起話來,我卻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說夢話。她說,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我們好象從小就認識,可是我卻只有你大人時的印象。
我正想檢視她是否清醒,可是側眼看去時發現她的眼睛也正看著我,於是我忽然忘記要說什麼話,盲從地點頭不止。
太陽昇起來了,我們走到一座橋邊,橋下是一條河,看起來不是很寬,它的樣子讓我想起家鄉的府河。
遊說,放我下來吧。
我說,我不累,還可以再走幾步。
遊說,我累了,我四肢發麻,很不舒服。
於是我放下她,在河邊休息。
遊在河邊不住來回走動,似乎步伐穩健,於是笑道,看,我能走路了。
我坐在一旁說,以你這個年齡來說,現在學會走路,畢竟太晚了點,不值得高興。
遊站在河邊,出神看著河面遠處,說道,這條河叫,淚河,你知不知道?
我很清楚,她說的是個問句,卻並不希望我回答,假如我說知道,她一定很不屑。於是我在對一個我自己並不期待的問題的期待中等待答案,而遊果然告訴了我答案。她講了這樣一個故事,或者說傳說——在很古很古的時候,相傳這條河邊有許多村莊,有一對年輕的夫妻新婚不久,丈夫卻被徵召參軍,走過了這條河,然後一直沒有回來。於是那位妻子便日夜在河邊守侯,同去參軍的熟人捎回來一缽骨灰,告訴他說他丈夫已經戰死了,她不肯相信,堅持要等下去。她盼了三年,只等回來一紙訃告,寫的是陣亡將士的名單,她終於承認丈夫的死訊。這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