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刻滿年輪的木樁上。
老鴉停了一瞬又飛起。
黑色的烏鴉穿過街坊,在黯然的天上兜了半個圈。
它落在崔澤的左後。
崔澤回頭望去。
他望見竟是連片的空地上,堆滿的骨瘦如柴的屍體。
屍首上覆了雪,像蓋了厚厚的壽布。
一排排的死人凍出的冰棒旁隻立了一塊牌子。
灰黃色的木頭牌子上,潦草地寫了兩個墨字——義莊。
木頭牌子旁,沒有圍欄也沒有蓋頂的棚子。
白嘴的老鴉扇著翅膀落在一具凍硬的屍體上。
不知從哪跑出來個女人,她拿著袖子去撲那老鴉。
“不許啄他的眼睛!”
“不許啄我夫君的眼睛!”
女人撲了兩下,沒了力氣。
她倒在那具屍體旁,麻木地坐下。
老鴉撲稜稜地飛起來,又向崔澤的前方飛去。
老鴉掠過一個抱著個布袋的人。
它翅膀一扇,那人瞬間栽倒在地。
布袋子掉下去,滾出幾個乾癟的白薯來。
倒下的人再也沒爬起來。
他被兩個乾柴似的人肩並肩地拖進那個幕天席地的義莊。
白薯被人撿起來,送進一個離倒下的人只有幾步的破院子。
牆倒屋塌的院子裡跌跌撞撞走出個老婦人。
老婦人抱著懷裡的白薯,坐在門前忽然開始大哭。
伴著哭聲,天邊最後一線光散了去。
青州城淪落到徹頭徹尾的黑暗中。
黑暗裡,青州城沒有一盞燈。
只有打更的梆子聲慢慢從西邊的角落響起。
打更人拖長了嗓子,還是有氣無力的。
“酉初——”
跟著範濤走到青州府的官署大門時。
崔澤回首望去。
整座青州城只有東邊有一點零星的光亮。
其餘地方沒有一寸火光。
青州城漆黑一片徹底融入夜色中。
而他那兩匹馱馬上工整地卯了銅釘又包了角的箱子,和整座破敗的城格格不入。
青州府為崔澤點起了一盞燈。
青州司馬範濤躬身,示意崔澤摘下帥印暫交予他。
崔澤將掛在躞蹀帶上小小的螭虎印,連著綬帶一同遞給範濤。
範濤將帥印高舉。
青州府中唯一的燈盞映出的光華在螭虎玉印上流過。
“青州司馬主帥,廣平侯林澤,林帥到!”
範濤高聲頌念。
青州府中,七七八八的人舉著燈出來,整齊利索地向崔澤跪下。
“恭迎林帥。”
眾人跪在地上,眼裡都有了光。
甚至有人不住地抱著同僚痛哭。
“林帥,我們終於等到你了!”
“青州終於等到朝廷了!”
“青州終於有糧,有兵了,對嗎?林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