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沒走。
她還搶在他的前頭,接了崔澤的話。
“林帥,昭國如果沒有天理。”
“我們青州百姓哪怕拼了命,哪怕將天捅下來,也會把天理討下來的。”
崔澤被她的話驚住,緩緩站直了身子。
這是他第一次仔細打量這個司馬家的侍女。
在此刻之前,他與阿蓮的交集只有他馱回傷兵,阿蓮去幫傷兵換藥。
阿蓮長得很尋常。
她眉目頗深,是青州女子常見的模樣。
大約是終日勞作,她的身量有些粗壯。
大冷天的,她的手裂破了皮,臉也被凍得通紅。
崔澤沒想到,這麼一番有血性的話會被一個尋常侍女,毫不避諱地說出來。
崔澤眨了下眼睛,試探她道:
“將天捅下來,你如何將天捅下?”
阿蓮抿了抿唇,“把天捅下來,有什麼難的。”
“你們敢和北羌議和。”
“我們拼著命不要了,把進城的北羌蠻子都殺了就是了。”
她說得很平靜,似乎早預備好這麼做了。
崔澤黑白分明的眼瞳被阿蓮說得定住。
“你說‘我們’,你的意思是,不止是你,青州的百姓都會……”
阿蓮緩緩點下了頭。
“林帥,早在您到青州之前,我們就做好打算了。”
“青州死了多少人,我們每家每戶就沒了多少親人。”
“賣炭的齊有餘沒了爹孃。沒了婆娘。”
“種地的李二牛沒了弟弟。”
阿蓮說著說著淚冒了出來,悠悠地在眼圈裡打轉。
“我呢,說出來不怕您笑話。”
“我有個情郎,叫許亮。”
“他也是個青州兵。”
“半個月前那場大戰,他沒回來,屍首我也找不到了。”
“我請司馬大人準我進兵營幫大家熬藥處理傷口,就是為了向大家打聽阿亮的事。”
“哪怕他真死了,我也想找到他的屍體再見他一面啊!”
阿蓮兩隻手捏緊手中的條子,幾乎快把條子撕裂。
“這個樣子,哪個青州人受得了和北羌議和?”
“昭國如果不要我們,我們也可以反了昭國!”
“北羌蠻子打得,京城來的老爺就打不得嗎?”
阿蓮奮不顧身地說出這句話時,崔澤心頭震了又震。
他在那個剎那意識到,青州人自己早將退路砍斷了。
無論如何都要想出辦法制住林念瑤和傅家。
否則青州會像一輛載滿烈酒又爆燃熊熊烈火的馬車,自殺似地撞向整個天下。
崔澤默了半刻。
最終,他還是選擇對阿蓮做下一個承諾。
哪怕說出這個承諾,他做不到的話,他也會粉身碎骨,屍骨無存。
“放心吧,天理昭昭。”
“我會把昭國的天理帶給青州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