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是不是還愛著。
亦不知是不是恨了。
於是我從不去思考這個問題,日日醉生夢死,時間一長,便也不覺得有那麼難過,那麼悲痛。我同自己說,只當是我年少時一場大夢,愛恨憎怨,都與我無干了。這麼說久了,便彷彿是真的了。
然而此刻,看到那名字的那一刻,我卻還是忍不住,將那酒罈子直接砸向了那三生石,看它浸透了那名字。
“你到底有沒有心……”我看著那名字,愣愣開口,似是那人就在我面前一般,含著優雅有致的笑容,手中輕搖著那繪著山水墨色的摺扇,一襲湛藍長衫流光溢彩,隨意一個動作,便是扣人心絃。
我腦中清晰的描繪出他的音容笑貌,他帶著我走過那四海八荒,他對我許下那般美好的諾言,必護我一生。
“你可是真當耍著我這般好玩?你可信我去拆了那奈何橋,填了那忘川河,把你我的曾經毀個乾乾淨淨?”
我似是壓抑了幾萬年,終於有了發洩口,緊緊扣上那塊三生石,湊到那兩個名字前,腦中滿是一些不著邊際瘋狂的念頭:“你當年若和我說,我便把元丹借給你,又如何?可你怎的就要這般傷我?或者又其實是年少的我太不懂事,所以才會讓你傷得這般重?重到幾萬年後,光是看看你我的名字,便這般難過痛心。”
“我本該無慾無求,無心無血的啊……”我用手將那名字蒙上,心中滿是不忍,卻還是看著自己手心綻出明光,蓋在那兩名字上。
“你既教會我如何去愛,又怎的能讓我再去學恨?不過還好……還好……”
感覺有碎末順著三生石的石面滑落下來,我終究是說出那句話:“阿軒,我不恨你。我只要……我只要莫再愛,便好了。”
話方才出口,我便覺得胸口一陣悶疼抽搐,終在放手看到那名字消失,只餘下三生石那光潔如玉的石面時忍不住,順著那石頭坐在了地上。
我覺得視線有些朦朧,全身似乎在那北極寒水之中,冷得這般刺骨生疼。全身無力,甚至連給鳳兒們一個訊息這樣的事兒,卻都已經做不到。於是我便只能揚起頭,看那姻緣樹上滿樹飄揚的絲帶,不念生,不念死。
朦朧間,我看到一襲白衣不知從哪裡出現,定在我面前。
那男子站在我面前,靜靜看我,紫玉金冠,白衣如雪。他忽地伸出手,靜靜蓋在我的眼睛上,我隨即便覺得一股暖流從他手心緩緩流來,慢慢度到我身上。
他的手這般涼,好似剛冰水中抽出,放在我眼睛上,微微輕顫著。
我不說話,他便也不說,過了片刻,我覺得身上終於是回暖,便慢慢開口道:“來了許久了吧?”
“一直都跟著。”
如我所料,他卻真的是一路從蓬萊,跟到了幽冥司的。
我伸出手,靜靜握住他顫抖的手,卻沒將他的手移開,只是這麼靜靜握著。我察覺他似乎想掙開,於是便鬆了手,卻又被他忽地反手握住,我睜眼靜靜看他,卻看他眼裡似是隱忍著什麼,忍
得這般痛苦,這般淒涼。
他忽地一把抱住我,將頭埋在我頸間,慢慢開口道:“笑兒,你可曾愛過我?”
我不說話。
我知他是明瞭的。
見我不說話,他就這麼靜靜抱著我,過了片刻,他忽啞著嗓子道:“笑兒,原來,你也有自己的人生,但我去從來不知……我還以為你這一生,不過一個我,於是我這般放心大膽,肆意揮霍你那一點點真心。我以為你會等,結果當我回頭時,你卻早已經走遠了……笑兒,笑兒……”
“君華。”聽他的話,我嘆息著回抱住他,慢聲道:“我從未對你有過真心。君華,我心動不是為你,我傷痛不是為你,葉笑的心血,早已在三萬多年前耗盡在那一人身上了……”
我明顯覺得他渾身一震,隨即便不再說話。過了許久,他忽然沙啞著嗓子同我道:“笑兒,我不怕從頭來過。我會對你好,好到你忘了他為止。”
他說這話時,全身都僵硬著,似是極其艱難。我輕輕一嘆,抬手拂開他額前落下來的散發,輕聲道:“君華,若是難過,便離了去吧。葉笑一向不是什麼好人,怕是要傷了你。”
“我走不了。”他嘆息出聲,握住我的手,將我的手按在他心臟處,他開口,聲音澀澀的,我卻聽得不甚清晰。
我不知是我聽不清楚,還是故意忘記,然那時候,我卻終是沒明白。
我只看他慢慢說了句什麼,然後對我苦澀的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