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曼點點頭，一邊不著痕跡地打量櫃檯裡的姑娘，林柳萍，本村西頭林家的姑娘，十七八歲年紀，還和上輩子那樣，梳兩條烏黑油亮的大辮子，穿著白底小碎花短袖襯衣，乾淨又漂亮，聽說她是初中文化，被推薦做了村代銷員，但也有人說她是靠做大隊長的舅舅，不管是憑運氣還是憑關係，小曼覺得柳萍做這個代銷員都很合格，因為她工作態度認真，脾氣也非常好，對誰都是溫言軟語，不急不躁。

只是，上輩子的柳萍遭遇不好，似乎是在明後年的秋冬，她去公社辦事，回來得晚了些，路上被壞人搶劫，壞人沒要她的單車，只把她身上值錢的都擄光，還有裝著代銷店帳薄單據的挎包也搶走，又把她打暈拖進山裡……直到第二天她才回到家，當時幾乎全村人都看到她披頭散髮衣衫襤褸的樣子，閒言碎語由此而起，城裡的男朋友聽說後不要她了，她卻很愛那男的，跑去城裡找了很多次，卻一次也沒見著人，水靈靈的姑娘很快像花朵般枯萎，被家裡倉促嫁出去，嫁去了很遠的地方，反正小曼後來再沒聽到她的訊息！

小曼瞄一眼柳萍的左手，很快又把目光移到那些讓人流口水的大黃餅上：這時候那男的好像還沒出現？公道村有不少漂亮姑娘，柳萍是其中佼佼者，不算第一也絕對是第二，出色的姑娘一般都不會嫁在村裡做農民，上輩子那個男朋友不但是城裡人，還是幹部子弟，在縣裡的什麼單位開小車，天天跟著領導，就是因為送領導下鄉到華山公社視察，看見了柳萍，對柳萍一見鍾情，找人介紹認識並交往談朋友，他每次來找柳萍都開著吉普車，十分高調張揚，再加上柳萍那個高音大喇叭一樣的媽，全村人都知道柳萍有個縣城幹部的男朋友，還知道他給柳萍送了定情物：一塊很貴很貴的女式手錶！

那塊手錶柳萍時時刻刻都戴著，寶貝得很，小曼偶然來代銷店，也看到過。

前世的柳萍或許並不知道，因為她有個幹部男朋友，因為戴上了那塊表，成為全村人重點關注的物件，小曼就記得很多次，去河邊洗衣或是穿過村道，聽到婆姨姑娘們圍成一堆說閒話，十句裡總有四五句說的是柳萍，可嘆那時的小曼腦子混沌不清，聽不出那些話語裡的含意。

柳萍見兩個小女孩只管盯著糖袋子看，知道她們嘴饞，就拉開桌子抽屜，從裡邊抓了六顆水果糖放櫃檯上，一分兩半，小曼和梁小菊每人三粒，說道：“吃吧！”

小曼忙擺手：“不用不用，我現在沒有錢！”

柳萍說：“不要你錢！這是我自己稱的，新進來的水果糖剛開封，沒有受潮，吃起來味道更好些！我也愛吃糖，每次新開封就喜歡買半斤嚼嚼！”

她伸手指了指裝大黃餅的紙箱，笑道：“那個大黃餅不行，一個五分錢呢，挺貴的，就請你們吃兩顆水果糖得了！”

小曼聽了，便也不客氣，說聲“謝謝柳萍姐”，把三粒推給梁小菊，抓起自己那份，剝了一粒糖紙，放進嘴裡……嗯，好香！好甜！

是那種留存在記憶裡的芳香清甜，後世吃到的各種各樣高階糖果，味道總不及它的好！

第二十九章　遇上劉鳳英

柳萍看著小曼，抿嘴兒笑：“還是和阿公阿奶住比較好，瞧你都懂禮貌了，也愛說話了，氣色也比以前好很多！上次你來買煤油，小臉兒青青的，還裹著鍋底灰，這會白白淨淨了，真好看！”

小曼傻笑：“柳萍姐才好看！”

柳萍伸出一根手指挑了挑小曼汗溼的鬢髮：“頭髮挺長了，這麼大熱天的，紮起來涼快些！”

說著不由分說，雙手扶著小曼肩膀把她轉了個身，柳萍就隔著木板做的櫃檯，從抽屜裡拿出梳子，還有兩個纏了紅色絨線的膠圈，十分利落地把小曼的頭髮梳整齊，紮了兩個短短的小刷刷，自己左右端詳兩下，笑道：

“小曼你是瓜子臉，扎辮子很好看，不信你問你表姐。以後別剪頭髮，就這麼留長，我教你編辮子！”

梁小菊朝小曼看了看，點頭表示認同，她也紮了兩個芭蕉辮，不過梳得不好，不對稱，一上一下鬆垮垮的。

小曼說聲謝謝柳萍姐，柳萍熱心地剛要替梁小菊也整理一下辮子，卻見門外走進來一群人，便收了手，走過去看人家買東西。

這一群有大人有小孩，吵吵鬧鬧，進來了先要買油鹽醬醋，柳萍接過他們遞上的瓶瓶罐罐，稱鹽舀油打醬，還要收錢，忙而不亂，一邊嘴上還和大夥有問有答。

小曼和梁小菊也聽著他們說話，梁小菊一把捉住小曼的手，興奮道：“今晚有電影看呢，我們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