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進了我的房間,在我沉睡的時候撫摩著我,我是嚇醒的,那個鯰魚的夢再次復甦,每次都會在被人撫摩的時候出現,百試不爽,而正是因為這樣,我感到害怕和噁心了,我在夢裡變成了一個渾身長滿了魚鱗的人,只能夠用鰓呼吸,我著急,因為找不到鰓,所以我不能跟魚一樣呼吸,我死憋著嘴巴和鼻子,幾乎要窒息的時候醒過來,一下子驚跳起來。
我看到他光著上身坐在我的面前,也不知道怎麼地就猛甩了他一個耳光,他竟然也不躲,所以巨大的響聲後我們倆都驚呆了,就這樣赤裸裸地對望著,坐在床上,邊上的暖氣片上烤著一雙溼襪子,吱吱地發出水蒸騰著的聲音。
“你幹什麼?”我惶惑地問。
“我想抱抱你。”他光著身體說,臉上很快就多出一個掌印來。
我們兩個光著身體對峙,荒唐極了。忡忡最喜歡在他的房間裡面光著身體走來走去,她說她喜歡光著身體在他的房間裡走動,看他上網,坐在沙發裡面看書,覺得很快樂,真的像
是他的情人,很自在,完全像是在自己的家裡。我現在想起這些來都覺得心酸,它們再次提醒著我眼前的這個人是J先生啊,我曾經滔滔不絕地詆譭過他,我曾經把最惡毒的語詞堆積在他的身上,他彷彿就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我突然覺得不舒服極了,像是吞了只蒼蠅那麼噁心,他坐在我的面前,光著上身,膝蓋上耷拉著被子,這種厭惡讓我感到窘迫,我不知道該把眼睛往那裡放,甚至都忘記了要把被子拉上來遮住身體,我覺得那個我所憎惡的J先生突然暴露在我的面前了,而且無遮無攔,他的身體一點點都不好看,肩膀和胳膊處的肌肉已經漸漸地鬆弛,平坦的白色胸脯和肚子上微微下垂的皮,都令人噁心。
我脫口而出:
“抱抱我,然後呢,你敢跟我做愛麼?”
他震驚地望著我,一定是我從來沒有如此大聲地與他說過話,大聲而且生氣,充滿了輕蔑。於是他突然就頹了,整個人好像縮成很小,又老了一圈兒。我該收回我的話麼,可是我失望極了,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毛病,就是失望和沮喪,突然不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到底是誰了,而他爬下床去,沒有抱回他的衣服和褲子,就這樣木木地光著身體在黑暗裡走出門去,白晃晃的身體像一隻被拔光毛的雞一樣鬆鬆垮垮。他把門開啟,然後回過頭來很認真地說:“我或許真的是不敢,但是我很感謝你陪在我身邊,不管怎麼樣,有的時候覺得房間裡面有人在走動多少是一種安慰,否則的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度過這段日子,要寫,要面對自己,要挖掘很多過去的回憶,總是到最後自己把自己搞得很害怕。”
而我睡不著了,我爬起來去洗澡,讓滾燙的水從頭澆到腳,把窗戶開啟,把腦袋擱在窗戶上看外面夜色裡的北方,只有一兩戶人家還亮著燈光,底下寬闊的馬路上卻全都是路燈大亮,沒有車子也沒有人經過。我想過很多次,是不是隻有一個不正常的人才可以成為一個優秀的作家,這個作家多少有點歇斯底里的,神經質,沒有安全感,或者性取向有問題。就好像安徒生這樣的人,我怎麼也不相信他真的就是個寫童話給孩子看的人,我歡喜他就是因為他的陰沉和可怕,紅舞鞋裡面被砍斷雙腳的女孩子,或者是把嗓音交換給巫婆的美人魚,是不是隻有這樣的人才會成為優秀的作家。如果這個作家是個與自己生活無關的人,那麼我可以坦然地從雜誌上揣測他的陰影所在,可是現在他就在我隔壁的房間裡面,他的暴躁無時無刻不牽動著我的神經,我仔細地聽他走路的聲音,辨別他打字的聲音,我害怕那長時間大段大段的安靜,或者是單調的發紙牌的嘩啦聲,害怕他突然開啟門來,也害怕自己獨自一個人在這個安靜的房間裡面消耗生命。而且最可怕的是我愛他,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擺放自己的愛了。
第二天他照樣坐在房間裡面,我們都裝作昨天晚上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但是我知道這個晚上過去之後他在我的心裡面就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是收音機裡面的小說家,一個是J先生,很多時候我但願他只是收音機裡面的那個萬人迷。
白天他間隙性睡覺的時候,我去打掃房間,他每寫完一個章節都有把文字列印出來比較閱讀的習慣,於是我收集那些零碎的列印紙,每天都在他睡著的時候閱讀他的小說。我知道是因為那個晚上我的痛哭流涕對他產生了強烈的震撼,他開始寫關於南方歲月的小說。我多麼愉快地閱讀著這段我所不知道的南方歲月,他寫湖那邊的生活,其實南方城市的模樣對於我來說是含糊的,我在那裡的四年幾乎就是在蔥翠的山坡上度過的,但就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