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可是甘、杜二公子?”火炕上的老人沙啞的悠然開口了。
“甘石、杜通,參見大牛首。”
“好了好了。老太師給我老牛帶甚個好物事來了?”
“稟報大牛首,家父奉送藥材一百斤、獸皮一百張、上好刀劍一百口。”
“噢,都是老牛想要的物事嘛。說吧,是要我出兵咸陽麼?”老人依然眯縫著眼睛。
甘石拱手道:“大牛首,義渠靖難咸陽,並非家父一人之意,實是萬眾國人之心。商鞅新法不廢,穆公祖制不復,義渠人也將大禍臨頭。”
“老太師可有親筆書信?”大牛首沒有理睬甘石的慷慨陳辭。
“大牛首明察,家父陰書隨後便到,只怕……只怕義渠無人可以整讀,是故,先由甘石杜通為特使,以彰誠信。”
“嘎嘎嘎嘎嘎!”突然一陣老鴰似的長笑,大牛首道:“中原陰書算個甚?老牛懂得!敢小視我義渠麼?”
杜通一直沒敢插話。他當然明白“陰書”的講究:但凡軍國大事要傳遞秘密命令,便將一份書信的十多支竹簡打亂分成三五份,由幾個快馬騎士分路急送,每個快馬騎士只送一份,若萬一被敵方截獲,任誰也看不懂其中意思!收信人收齊竹簡後,按照竹簡背後的符號重新整理排列,便知原意。這叫“三發一至”或“五發一至”,若無有經驗的書吏,確實容易弄錯順序,導致錯解密信內容。義渠蠻戎,哪裡來這種書吏?想想生氣,杜通不禁高聲道:“大牛首不明事理!老太師派出親子,還不如一封陰書麼?”
大牛首又是一陣嘎嘎怪笑:“你這小子,說得還算有理。好,這件事撂過,老牛也不在乎那幾片竹板子。”
“大牛首明斷。”甘石不失時機的逢迎了一句。
“哼哼,”大牛首卻是冷了臉,拾起了方才的話題:“甘石,你也休得欺瞞老夫。商君變法,與我諸族有約:戎狄祖制,三十年不變。我義渠,有何大禍可言啊?”
“大牛首差矣!”甘石連連擺手:“縱然三十年不變,大牛首的安寧時光也只剩得五年了。五年後新法推行西陲,義渠人就得用牛耕田拉車了,族奴也得廢除。大牛首也只能做尋常族長,再也不是義渠封國的大牛首了。義渠人嘛,也得編入官府戶籍,男丁得從軍,女子得桑麻,一人犯法,十家連坐。到得那時,義渠封國的牛神日月,就永遠從涇水河谷消失了。”
一時間,屋內的義渠牛官都驚慌憤怒的望著甘石。
大牛首霍然坐直,推開身邊女奴,冷冷一笑:“恢復了穆公祖制,義渠又有甚個好處?”
“祖制恢復之日,秦國世族元老將擁立新君。義渠國可得散關以西三百里地面,正式立國,大牛首可稱義渠大公,與秦國並立於天下!”甘石慷慨豪爽,儼然便是一國使臣。
“只可惜呀,空口無憑,啊嘎嘎嘎嘎嘎!”大牛首又是一陣老鴰大笑。
杜通跨步上前:“大牛首,這是世族三十二元老的血契!” 雙手捧上的卻是一方白色羊皮。火炕上的大牛首接過,湊近吱吱冒煙的獸油燈,一片血字赫然在目!最後是大牛首耳熟能詳的一片名字。大牛首端詳一陣,抖抖羊皮笑道:“那我就留下這篇血契了,日後也有個了結了。”
杜通急道:“大牛首,這可不行,我等還要到其他部族……”
甘石連忙搶斷話頭:“大牛首,旬日間我便可從狄道歸來,屆時留下血契為憑,如何?”
大牛首陰沉著臉沉吟道:“也好,我不怕你等騙詐。但有血契,我便發兵。否則,甭怪我老牛說了不算!”
甘石卻愣怔住了。按照他父子的謀劃,血契“只做看,不做留”。如此重大的裂土分國的憑據,絕不能留在這些素無定型的蠻夷手裡。然則這個老奸巨滑的大牛首,竟是沒有血契便不發兵,這卻如何是好?他其所以要從最近的部族開始連結,就是怕萬一在他們的連結還沒有完成的時候咸陽突變,已經連結的部族就能立即發兵;如果不給他留下血契,這個萬全謀劃等於落空,豈不壞了大事?思忖片刻,甘石拱手道:“大牛首如此看重血契,我等就留它在義渠便了。然則,我有兩個條件。”
“說吧。老牛隻要不受騙,就不為難你。”
“其一,若其他部族頭領派人來查,大牛首須得出示血契。”
“這血契,原本便是對西陲諸部的,自然應你。”
“其二,若我等尚未回程而咸陽有變,大牛首得立即發兵。”
“啪!”大牛首雙掌一拍:“我義渠與秦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