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侄女因著鄭娥失了妃位,太后心裡頭自然也不太舒服,看著鄭娥的目光便顯得格外複雜。她見著鄭娥這害怕畏縮的模樣,更添了幾分不喜,先是叫女官扶了皇后坐下又側頭與四皇子、五皇子還有二公主等說了幾句話,刻意晾著鄭娥,好一會兒方才紆尊降貴似的的開口道:“你是鄭娥?”
太后的聲音不急不緩,甚至頗為雍容溫和,可她望著鄭娥的目光卻是冷冷的,就像是春寒時節的牛毛細針一樣的細雨,細細密密、扎人的冷。
鄭娥嚇得呆了呆,一時間也忘了應聲行禮。她從小便生得好,旁人第一眼見了便生好感,最要緊的是她直覺敏銳,討人喜歡很有一手——撒嬌、賣乖、說笑、打鬧,自然而然就叫人喜歡了。這還是她第一回 遇上這般明顯而直接的惡感,而且太后的仙居宮不比皇帝的甘露殿或是皇后的立政殿,左右之人看著鄭娥的目光多是冷淡譏誚或是幸災樂禍,巴不得讓太后好好教訓教訓鄭娥,也好出一出這些年心裡頭堵著的氣——皇帝盛寵之下,她們多有畏懼,自然不會像是蔣美人那樣蠢得去挑撥或是害人,可眼睜睜的瞧著這麼一個上不得檯面的被皇帝那般寵著自然免不了要堵氣的。
那麼多帶著惡意,就好是重重敲在鄭娥心上的錘子,心頭疼得厲害。鄭娥用力咬了咬唇,嘴唇都要被咬破了,她想把眼淚給忍回去可又覺得委屈難過,淚眼朦朧之間,到底還是忍不住的伸手捂住眼睛,腮幫鼓起,“哇”一聲就哭出來了。
這下,太后的臉色就更難看了。
許皇后心頭一跳,正要起身解圍,站在鄭娥邊上的蕭明鈺已然微笑起來,口上道:“記得父皇提起皇祖母當年披甲帶領婦孺守城之事,三箭便破敵軍帥旗,令敵軍上下望而生畏。皇祖母一貫慈愛寬和,孫兒原先還以為是父皇編的,再不敢信。今日見著阿娥這般模樣方知此事不假,縱是如今,皇祖母也是虎威不減,凜然而有威儀。”
“快閉嘴!”許皇后悄故作氣惱的瞪了兒子一眼,好似很不好意思的與太后道,“四郎這孩子是越發不像話了,竟還敢拿母后之事說笑!只是他們到底還小,不懂事呢,母后您一貫慈悲寬和,千萬莫要和他們計較,我回去就替您好好教訓一回。”皇后這把鄭娥和蕭明鈺歸在了一起——要罰一起罰,要恕一起恕。
太后也不想在面上做得太難看,便就著這臺階下來了,笑著道:“孩子就隨口一說,很不必太上心。”又抬手招了蕭明鈺過來,伸手撫著他的頭頂,和藹的笑問他,“你父皇連這事都和你說了?還說了什麼沒?”
這便是把事揭過去的意思了,許皇后暗自鬆了一口氣,忙把抹眼淚的阿娥拉到自己身邊,拿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淚,細聲安慰了幾句。
另一頭蕭明鈺則是依在太后身邊,笑著說起話來:“父皇還說,因有祖母在,敵軍久攻不下只得撤退,那敵軍主帥還道‘蕭家娶婦如此,如虎添翼,不容小覷’。”
太后聽他說起自己當年之事也頗有幾分的惆悵唏噓,一手摟著膝上的六皇子,一手輕撫蕭明鈺的頭頂,柔聲道:“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會兒每天一睜眼就要擔心這個、擔心那個,那裡想得到會有今天啊?”說著,又沉了聲音,囑咐邊上的皇子公主們,字字重若千鈞,“你們如今各個穿金戴銀、起居飲食無不精緻,安享榮華,了無煩憂,可也都要記得——這都是先輩披荊斬棘、耗盡心血得來。勿忘昔日之艱,方可享今日之樂。”
在場諸人皆是凜然垂首應“是”,就連皇后與周側妃嬪亦是一同起身來鄭重行禮。
太后到底上了年紀,略說了一會兒話便累了,只說是要休息便叫人退下了,只有王昭儀按照慣例留下侍奉太后。
王昭儀生得柳眉杏眸,雖是三十許的人了,因保養得宜的緣故,一眼望去依舊是少女一般的嬌美動人。大約是年紀漸長的緣故,近年來她倒是越發小心謹慎起來,如今穿一件杏黃色繡花鳥的衫裙,頭上簪了一朵茶花,樸素的很。
因王昭儀在太后身邊服侍慣了,也不假人手,親自攙著太后入了內殿,在那張百子千孫的暖榻上坐下。宮人倒了一盞溫水上來,王昭儀便服侍著太后喝了半盞,又問要不要去裡頭躺一會兒。
太后手裡端著茶盞,隨口道:“早膳吃多了,這會兒有些撐,躺著難受,再坐一會兒吧。”又與王昭儀道,“你也不必這般事事小心,這兒又沒旁個人,坐下說話吧。”
“多謝娘娘體恤,”王昭儀這才落了座,眉目盈盈帶笑,柔聲細語的說起話來,“說來也是有趣,嬪妾前後只見了鄭姑娘兩回,兩回都是哭著的,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