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臨是個很美的地方。有著精湛的釀香手藝。自然缺不了花。
曲嫻的墓,是樓矜啼親自選的。
北臨王府往東二十里,臨仙山。
山腰偏上的位子,太陽一出來,就會照到那裡。朝陽,漫山遍野,都是花。
此時,恰逢雪融,有些零星的花瓣上,晶瑩著還沒有融化的霜。
綠葉蒼青,鮮花嬌豔,像是沒人被塵封,再出世,依舊絕豔。
只是那原本該是墓地的地方,一片悽惶,被掘開了一個大坑,裡面的東西早就七零八落,看不真切。
不過是一罐小小的骨灰,此刻也不見了蹤影,陪葬的,不過幾件衣冠,歪歪扭扭的倒著,全是泥漬,墓中堆積的雪很高很高,化了表面一層,時懿伸手往下一探,依舊冰冷嚴寒。
趙堇麟經過這一路,早已冷靜,沒了當初的憤恨。
他看到這景象,心裡一疼,這是必然的,可是疼了之後,忽然鬆了一口氣。
這個人,再也不受比墜樓之苦更難忍的痛苦了。
他跪在地上,一點一點抽起那些被風雪掩埋的衣冠,用手輕拍,將上面的雪和泥抖開,可是泥漬還是留在了上面。
“怎麼就,弄不乾淨呢。”他喃喃自語。
時懿走過開,在他身便跪下,將那些衣物一件一件收攏,把趙堇麟懷中的也拿起來,疊好,放在臂彎。
“洗乾淨就好了。”她安慰他。
“洗乾淨,真的就好了嗎?”趙堇麟迷惑的看著時懿。
他想問的到底是什麼?
是那些遺憾,像缺了個口子,狂風呼嘯而來的那些遺憾,還有沒有一個填補的機會?
還是,這世間,罪孽真的是洗乾淨就行了嗎?
他可能真的如季歸梧所瞧不起的那樣,他不是他們,他生在九天,受的苦太少,人生這兩個字,他堪破的也太少。
“洗乾淨就好了,站起來,拍拍你膝蓋上的泥,趙堇麟,你是國君。”
是你母親,生前最希望的樣子。
你還有什麼迷惑的呢。
她一直以來的希望,便是你成為一個獨當一面的國君,成為你父親和她的驕傲。
時懿站起來,朝身後的季歸梧看,一切盡在不言。
時懿用眼神告訴他:過來看一眼吧。
季歸梧無聲的說:不了,就這樣,夠了。
時懿搖搖頭,不顧趙堇麟的疑惑,將趙堇麟拉走了。
整個山腰,獨獨留下一個季歸梧。
他不肯邁過去,時懿幫他。
季歸梧聞著微風中的的花草清香,看著天邊雲蒸霞蔚,日光燦爛美好。
他挪步,走進,跪在了趙堇麟留下的兩個膝蓋印子邊上。
良久,他才彎了彎他挺直的脊樑,一聲輕嘆,模樣清雋,細長的睫毛微垂,絕世公子低眉順眼的模樣,除了時懿,沒給過任何人。
他終於低下頭,向這個已經離去快四年的人。
“會洗乾淨的。”
這聲音好似不真切,伴著微涼的風,伴著山野之間清冽的氣息,伴著他無聲的輕嘆。
一去不返。
會洗乾淨的。
曾經的罪孽,一場大雪,都會過去的。
現在的糾葛,未來某日,一場洗禮,也會過去的。
愛恨都隨風去了,髒了的東西,洗一洗,還是乾淨的。
他除了面對時懿,還是眉眼辦法對著別人侃侃而談。更何況,這個人,哦不,這個墳墓,是那個死在他眼前,本該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的一個......混淆視聽的衣冠冢罷了。
是的,曲嫻的骨灰,並不在此。
那小小的一罈,被樓矜啼藏著,他們趕來,不過是為了遠了那幕後之人的想法。趙堇麟不知道,但是他和時懿都是知情人。
有些藏在暗處的鬼,必須要抓出來了。
他們迫切的需要一個結局,一個能讓他們相守的結局。
趙堇麟,能如此冷靜,已在他的意料之外。
似乎是想到這一點,他復而又道:“他很好。”
值得你驕傲。他站起身,脊背微彎著,朝她微微鞠了個躬。
四年生死,一朝相見,從此山迢水遠,歸期茫茫。
趙堇麟被時懿拽到山下,他理了理自己被時懿拽歪的領子,“拽我做什麼!”
“給他們留點時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