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察看,此時,一線陽光從視窗射進寢宮,正好照在玉壺上,神宗猛然發現,在壺嘴中隱隱有“子岡”二字!神宗大怒,但又不能對已經褒獎過的陸子岡出爾反爾,也不忍損壞這把精美絕倫的玉壺,便只好作罷。陸子岡冒著身家性命的危險,維護了琢玉藝人的尊嚴,贏得了落款署名的權利,這也許正是在古往今來眾多的琢玉高手之中,陸子同獨享盛譽、名垂後世的原因吧?
“博雅”宅老先生說,這個故事只能當做“稗官野史”,無從稽考,那把玉壺也已了無蹤跡。但陸子網傳世的作品,常常在某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刻上“子岡”二字,這卻是事實,它給人以許多聯想,用以印證那個流傳的故事……
一個清晰的念頭在韓子奇的腦際出現了,他毫不猶豫地將已經完成的寶船再添上至關重要的一筆:在玉的底部端端正正地刻上:梁亦清、韓子奇制。
現在,中國通沙蒙·亨特正是被這幾個字引到了韓子奇的面前,而自認為聰明絕頂的蒲綬昌卻被矇在鼓裡了!有意思的是,無論韓子奇還是沙蒙·亨特,都不會在蒲綬昌面前揭穿這個秘密,因為他們心中都有自己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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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蒙·亨特喝過了茶,又和蒲緩昌、韓子奇說了一陣無關緊要的話,就起身告辭,臨走,似乎又想起了一件事,微笑著對蒲綬昌說:“蒲先生!今天見到您的這位高徒,敝人不勝榮幸,如果我邀請他到寒寓吃一頓便飯,您不會反對吧?”
“這……”蒲綬昌當然不便反對,只好說,“那我就替小徒謝謝亨特先生的盛情了!”又囑咐韓子奇,“你早去早回吧,關於和亨特先生生意上的事,我已經清賬了,你只去玩玩兒就行了。”實際上,這是封住韓子奇的嘴,不許他說一句不該說的話,韓子奇當然心領神會了。
韓子奇跟著沙蒙·亨特進了位於臺基廠的六國飯店。
沙蒙·亨特的房間幾乎看不到什麼“洋”味兒,簡直是一箇中國古董店,除了硬木桌椅之外,空餘的地方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百寶格櫃子,陳列著瓷器、銅器、硯臺,更多的是玉器……韓子奇製作的那件寶船,則單獨裝在桌上的一個玻璃匣中。
韓子奇不待就座,在這些櫃子前面瀏覽著,不禁脫口說:“亨特先生,您收藏了這麼多中國東西,真是個‘中國通’啊!”
沙蒙·亨特站在他的背後,謙遜地說:“不敢當,我只是喜愛中國的藝術,還不能說‘通’,用中國的成語來說,是‘班門弄斧’!今天請韓先生光臨,就是要向您請教的!”他走到桌子旁邊,指著那件裝在玻璃匣中的寶船,“這件大作,是我收藏的現代玉器中的珍品。先生匠心獨運,以圓雕、樓空和浮雕結合的手法,成功地體現了《鄭和航海圖》的氣勢和意境,並且克服了玉雕的侷限,吸收了繪畫和木雕、磚雕、石刻的長處,集中了中國藝術的精髓。充分發揮了乾隆年間琢玉全盛時期的技巧和風格,這在當代的藝人之中,是不多見的!看來,我的五萬大洋,您的四年心血,都非常值得啊!”
韓子奇心裡暗暗吃驚。他沒有想到蒲綬昌在計算工期時把兩次的製作都合在一起了,憑空賺了五萬鉅款;也沒有想到寶船得到沙蒙·亨特這麼高的評價,而且這個人的確相當內行,把梁亦清和韓子奇心裡雖有卻又說不出的理論講得頭頭是道!韓子奇不禁為梁亦清惋惜,脫口而出:“可惜,您的話,師傅已經聽不到了!”
“什麼?您的師傅不就是蒲綬昌先生嗎?”沙蒙·亨特奇怪地問。
“不,您誤會了,蒲綬昌只不過是我的老闆,我的師傅是梁亦清!”
“啊,就是您的合作者?”
“不是合作,我的手藝,都是師傅手把手教的!”
“原來是這樣!很遺憾我沒有能在梁先生在世的時候見到他,但是能認識您,我也感到榮幸了!請問,您的師傅一共有幾位徒弟?”
“就我一個。過去,‘玉器梁’是從不收外姓徒弟的。”
“那好極了,我相信,我們以後的合作將是令人愉快的!”
“跟您合作?”韓子奇並沒有聽懂這句話的確切含義。
沙蒙·亨特點點頭,也不再解釋,卻轉過身去,從櫃子上取下一個錦盒,開啟盒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小小的玉件兒:“這件東西,請韓先生過目。”
韓子奇接過來,捧在手中,仔細觀看。這是個馬蹄鐵形的玉件兒,不知是什麼器物,圓不合規,方不合矩,厚薄不勻,刀法簡單,表面似乎沒經過拋光。受過嚴格技藝訓練的韓子奇當然看不上這樣的活兒,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