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步,只需跨出兩步,他就能出現在她的面前。千般相思,萬種情深,一朝得解。但每當這衝動湧起,腦海裡卻油然浮現起老巒那被斗篷遮擋下陰沉冰冷的黑臉。於是腳下生根,咫尺之遙的距離突然顯得那樣長,重重的溝壑不知還要再走過幾許歲月。
一曲終了,雙雙無語。靜謐裡林內響起輕輕的一聲呼哨,是又到了別離的時候。小青戀戀不捨地起身,卻又忽然轉過頭,在小金的頭上輕輕一拍躍入了黑暗。
風過林梢,猿聲漸隱,再聽不到動靜。
容若蝶一動不動懷抱琵琶,閃熠的明眸徐徐黯淡,難掩一縷失落。
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他終於緣吝一面。但知道他已來過,知道他安然無恙,不是已經足夠。一念之間的見與不見,便不再重要。
可為何偏不願離去,偏在清冷夜林裡獨自小坐,躑躅眷戀。
忽而落葉沙沙輕響,被風吹起,微帶夜的涼意。她若有所覺,慢慢地抬起頭,清澈的目光凝鑄在瞬間的永恆,痴痴相望。
六丈外,一襲青衫如故,林熠無語佇立,肩頭坐著的小青,正對著齜牙咧嘴的小金露出不屑的矜持。
眼神交織,轉眼便是百年,無數輪迴在寂靜裡浮沉碾轉,把紅塵拋卻。
萬語千言何必再說,就這樣默默相望,縱是匆匆一瞥,已能照亮林中的黑暗,點燃絢爛的火花。
你還好吧,是否消受憔悴,是否相思如雨─那林間比翼的燕兒去了哪裡?
依稀聽到的,不正是逐浪巖終日不息的萬頃波濤?
乾澀的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他只能向著她默然地一笑,任風吹散。於是,她的笑靨嫣然,莫逆於心,輕柔地將夜融化。
他們就這樣遙遙微笑著,默望著,將如箭光陰濃縮在彼此的對視之中,溫熱著相互的心田。
緩緩地,他面向著她退入樹後,霧氣漸漸阻斷相望的視線,讓他的身影隱沒。
她的目光依然不能收回,宛如一根細細的絲線,纏繞著離去的背影,天涯海角,天上地下。
小金蹦到了她的懷裡,擰著頭也在呆呆凝望林熠消逝的林後。從今之後,這個原本我是老大的傢伙自願退居老二。
容若蝶微微一笑,欣慰而恬靜,輕撫小金柔滑的絨毛,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在向牠說道:“謝謝,讓我今夜不會寂寞─”
身後傳來箏姐的聲音低低道:“小姐,仇厲來了,正在林外等候。”
容若蝶站起身,彷佛把剛才釋放的心緒都珍藏隱匿到心底,再不透露半點訊息,淡然道:“多謝你,箏姐。現在,我們就去見仇大哥吧。”兩人攜著不斷回望的小金走出密林,清輝灑下,風帶走離愁,方才發生的一切剎那間已然了無痕跡,直如恍惚夢過。
林熠並沒有走遠,隱匿在秘虛袈裟中悄然目送容若蝶離開。
夜漸深,霧更濃,他忽然輕輕一笑,向肩頭的小青問道:“我給你介紹的這位新友感覺如何?”
小青垂目不答,奈何這矜持沒支撐多久,就忍不住用手寫道:“你什麼時候還會再來這兒?”
林熠悵然搖頭,黑重重的林木阻礙視線,再望不到伊人的身影,徐徐道:“我不知道,也許會要很久。”
小青沒精打采,沉寂片刻又寫道:“不準和姥姥說。”
林熠故意迷糊道:“什麼事不準說?”看到小青瞪圓的眼睛,不由輕笑道:“好,我明白了,這就當作咱們兩個的秘密,行不行?”
小青一副理所當然地點點頭,又不放心地伸出小手。
林熠會意,小指和牠輕輕一勾道:“放心,大丈夫一諾千金,我怎也不會出賣你這個朋友。而且往後若是再來築玉山,也一定設法帶上你就是。”小青大喜,在他背上寫道:“今後再有誰敢欺負你,我替你作主。”
林熠微笑打趣道:“只要你不欺負我,就比什麼都強。”收拾情懷御風而起,離開築玉山,不敢回頭再望一眼。
出了築玉山,他收起秘虛袈裟御劍北行,往青木宮方向與青丘姥姥會合。行至天明,略感倦乏卻是酒癮上來了。
收住心寧仙劍俯身下眺,遠遠看到左前方有一座繁華市集。當下折而向西,飄落在鎮外,攜了小青沿著街道找尋酒家。
熙熙攘攘的人流,喧囂熱鬧的街肆,昨夜的一切彷如夢中。抬首看到一家剛剛開門的酒樓,門口杏黃色的酒旗隨風飄揚招搖,上書三個大字:“酒神居”。
林熠邁步踏入,徑直上了二樓。樓上空無一人,只有一